第九十三章:北极

曼谷的雨总带着股潮湿的腥气，越野车碾过积水的巷弄，溅起的水花打在斑驳的墙面上，混着墙缝里钻出的红色藤蔓，像幅被水泡烂的血画。

“定位在唐人街深处，老戏院的地下室。”辞年把短刀在指间转了个圈，刀刃映出后视镜里祁岁漫不经心的脸。祁岁正把玩着根从红海带来的红线，那线在他掌心缠出朵妖异的花，花瓣尖滴落的水珠刚触到座椅，就凝结成颗血红色的冰珠。

“老把戏。”祁岁弹了弹冰珠，冰珠穿透车窗，精准地射进巷口蜷缩的流浪猫眼里。那猫发出声凄厉的叫，身体瞬间被红线缠成个毛球，几秒后便没了动静，只余下摊暗红的水渍。“总有人觉得藏在人多的地方就安全。”

望安把岁安从背包里捞出来，白狐抖了抖耳朵，爪子上沾着的红海沙粒落在望岁手背上。望岁缩了缩手指，脸色比在海底时好看些，却还是紧攥着望安的衣角：“前面……有很多心跳声，很吵。”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红线在唱戏，它们很高兴。”

“高兴？”祁岁挑眉，指尖的红线突然暴涨，冲破车顶，在雨幕里织成只巨大的眼睛，“那就让它们乐极生悲。”

越野车在戏院后门停下时，雨正好停了。残破的牌匾上“梨园春”三个字被雨水泡得发胀，红漆剥落处露出底下的蛇眼标志。辞年率先推门下车，短刀贴着靴筒滑进掌心，刚要迈步，就被祁岁拽住手腕。

“别急。”祁岁往他嘴里塞了颗糖，薄荷味在舌尖炸开，“里面有老朋友。”他指了指戏院二楼的窗，那里站着个穿旗袍的女人，旗袍开叉到大腿根，露出的皮肤上爬满了红色的血管，正对着他们抛媚眼。

女人的脸在路灯下忽明忽暗，左眼角有颗和祁岁位置相同的痣，只是那颗痣正随着她的眨眼慢慢蠕动，像只吸饱血的蜱虫。“祁岁，好久不见。”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玻璃，“老板说你会来，特意留了最好的位子给你。”

辞年的刀瞬间抵在女人喉咙上，却被祁岁按住手腕。“苏曼丽，蛇眼的‘美人蛊’，当年可是差点把你拆了做标本。”祁岁笑得眉眼弯弯，指尖划过女人脸上的痣，那痣突然爆开，涌出的红线刚要缠上他的手，就被瞬间冻结成冰，“怎么，老东西死了，你们就改行当戏子了？”

苏曼丽的脸扭曲起来，旗袍下的皮肤突然裂开无数道缝，红线像毒蛇般从缝里钻出，朝着几人扑来。辞年反手将望安和望岁护在身后，短刀划出的银弧在雨雾里连成圈，红线落地的瞬间便被切成碎段，在积水里滋滋作响。

“美人蛊的本体是这栋楼的地基。”辞年抬脚碾碎段还在扭动的红线，“杀了她，整栋楼都会塌。”

“那多没意思。”祁岁突然拍手笑起来，眼底的红线随着笑声爬满瞳孔，“我听说美人蛊最在意自己的脸。”他抬手往下按，苏曼丽身上的红线突然倒卷，像无数根针钻进她的皮肤，女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那张原本美艳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露出底下蠕动的红肉和白森森的骨头，“你看，现在连鬼都不想看你了。”

望岁突然捂住头蹲下身，望安立刻把枪对准戏院大门——里面传来无数重物落地的声音，像有什么东西正从楼梯上滚下来。“它们……在啃地基。”望岁的声音带着哭腔，“红线在互相吞噬，它们怕苏曼丽的蛊虫跑出来。”

“怕就对了。”祁岁踩着苏曼丽腐烂的身体往里走，女人还在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好戏要开场了。”

戏院的大堂积着厚厚的灰，舞台上的幕布破了个大洞，露出后面挂着的十几具戏服人偶。那些人偶的脸都是用蜡做的，五官和真人一模一样，只是眼睛的位置嵌着红色的线团，正随着几人的脚步缓缓转动。

“这些是失败品。”辞年用刀挑起具人偶的戏服，里面露出的不是棉花，而是团纠结的红线，“蛇眼想把蛊虫和红线结合，让它们能模仿人类的行为。”

“模仿得真差。”祁岁捏碎个人偶的头，线团里涌出的蛊虫刚爬出来，就被他掌心的寒气冻成冰晶，“连笑都不会。”他突然转头看向后台，那里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不过有个模仿得不错的。”

后台的化妆镜蒙着层灰，镜前的椅子上坐着个穿白色戏服的少年，正用红纸蘸着什么在描眉。听到动静，他转过头，那张脸竟和祁岁分毫不差，连眼角的痣都一模一样，只是眼神空得像口井。

“002号。”祁岁饶有兴致地绕着他转了圈，“比001号像多了，连我昨天换的新香水味都模仿了。”他突然伸手掐住少年的脖子，对方没有反抗，只是眼神慢慢变得惊恐，和祁岁平日里恶作剧时的表情如出一辙，“可惜啊，模仿永远是模仿。”

少年的身体突然爆开，红线混着绿色的血溅满整面镜子，辞年眼疾手快地拽过祁岁，自己却被溅了满脸。祁岁笑着伸手去擦他脸上的血，指尖刚触到皮肤，就被辞年咬住手腕。

“别闹。”辞年的声音带着湿意，牙齿却没用力，只是轻轻磨了磨他的皮肤，“下面还有东西。”

地下室的入口藏在戏台底下，推开暗门的瞬间，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里面比红海的基地更像个屠宰场，培养舱的碎片遍地都是，绿色的液体汇成小溪，里面漂浮着残缺的肢体——有半人半蛇的，有长着翅膀的，还有些根本分不清原型的东西，身上都插着红色的管线。

001号克隆体突然停下脚步，望着角落里个破碎的培养舱，里面泡着的是具和他长得一样的尸体，只是胸口插着根更粗的管线，线的另一端连着墙壁里的金属盒。“他……”

“你的备用零件。”祁岁踢开那具尸体，金属盒上的蛇眼标志正在闪烁，“蛇眼怕你活不长，提前做了十几个备份。”他抬手按在金属盒上，红线顺着盒缝钻进去，里面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片刻后，整面墙突然移开，露出后面藏着的巨大容器。

容器里没有培养舱，只有团巨大的红线，像颗跳动的心脏，每收缩次，整栋楼就跟着震动下。红线团的中心嵌着块比红海那枚更大的母晶碎片，碎片里隐约能看到张人脸，正对着他们无声地嘶吼。

“这才是曼谷的核心。”辞年的刀出鞘，“用活人养出来的红线母巢，苏曼丽只是它的外壳。”

“用了多少人？”祁岁凑近容器，红线团突然剧烈收缩，母晶碎片里的人脸变得清晰——那是张老人的脸，和红海基地里那个操控红线的老头有七分像。

“整栋楼的住户，加上三年来失踪的流浪汉，大概三百个。”辞年数着墙上刻着的编号，每个编号后面都画着个蛇眼，“他们把人活着塞进地基，让红线从脚底开始吃，最后连骨头都不剩。”

望岁突然尖叫出声，望安立刻捂住他的耳朵，却还是晚了——母晶碎片里的人脸突然冲他们张开嘴，无数根红线像箭样射出来，直取望岁的眼睛。辞年的刀快如闪电，将红线劈成两段，可断裂的红线落地后又立刻重组，像有生命般缠向望岁的脚踝。

“敢动我的人？”祁岁的眼神瞬间冷下来，眼底的红线爬满整个眼白，他抬手对准母晶碎片，容器里的红线团突然停滞，接着开始疯狂地自我吞噬，“你们这些小鬼，总是学不乖。”

母晶碎片发出刺耳的嗡鸣，人脸在碎片里痛苦地扭曲，红线团的收缩越来越快，整栋楼开始剧烈摇晃，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它想自爆。”辞年拽住祁岁的胳膊，“地基里的蛊虫会跟着一起炸，半个唐人街都会被染红。”

“那正好。”祁岁反手扣住他的后颈，在剧烈的震动里吻上去，舌尖尝到他脸上残留的血腥味，“好久没看大烟花了。”他笑着推开辞年，转身冲向母晶碎片，掌心的红线暴涨，像张巨网将整个红线团裹住，“不过这颗珠子，我要带走。”

爆炸声响起时，祁岁正把母晶碎片塞进辞年的口袋。红线在他们周围织成个巨大的茧，将爆炸的冲击波完全隔绝在外，茧外传来建筑物坍塌的轰鸣，还有蛊虫被烧焦的滋滋声，茧内却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你就不怕死？”辞年摸着口袋里温热的碎片，指尖划过祁岁嘴角的血迹。

“有你在，死不了。”祁岁舔了舔他的指尖，眼底的红线渐渐褪去，露出原本清亮的颜色，“再说了，死在你手里，不是挺有趣的吗？”

茧外的震动渐渐平息，红线散开时，外面已是片废墟。阳光透过瓦砾的缝隙照进来，落在望安和望岁身上，白狐岁安正蹲在001号肩膀上，对着远处冒烟的残骸龇牙。

“下一站？”望安拍了拍身上的灰，枪膛里还残留着绿色的硝烟。

祁岁踩在块还在发烫的钢筋上，看着远处消防车的警笛声撕开云层，突然笑起来：“听说北极的冰盖下有个蛇眼的冷冻库，藏着他们最早的实验体。”他转头看向辞年，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像个发现新玩具的孩子，“去看看？”

辞年的刀不知何时已经收鞘，他伸手把祁岁揽进怀里，指尖擦过对方被烟灰弄脏的脸颊，动作难得温柔。“先找地方洗澡。”他顿了顿，补充道，“你身上的血腥味太浓了。”

祁岁在他怀里笑得发抖，伸手去摸他口袋里的母晶碎片，指尖刚碰到碎片，就被辞年按住手。“别玩坏了。”辞年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留着给东京的基地当礼物。”

“遵命，辞先生。”祁岁故意用指尖在他掌心挠了挠，看着对方耳尖泛起的微红，笑得更开心了。

越野车从废墟里开出来时，轮胎碾过根还在扭动的红线，那线瞬间被高温烧成灰烬。001号克隆体坐在副驾驶，望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废墟，突然轻轻说了句：“我也想去。”

祁岁从后座探过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眼底的红线闪了闪：“想去就跟上。”他指了指辞年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过得听他的，他脾气不好，惹他生气，会把你切成碎片喂鱼。”

001号看着辞年冷硬的侧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车窗外，曼谷的阳光终于穿透云层，把废墟染成片金色，像块被打翻的熔化的黄金。远处的警笛声越来越近，却没人在意——对他们而言，这不过是场游戏的尾声，而下一场，早已在北极的寒风里，等着他们拉开序幕。

毕竟，对于两个以毁灭为乐的恶鬼来说，这疯狂的世界，永远有未完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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