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窗外的风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老挂钟的“咔嗒”声在空荡的屋子里荡来荡去。祁岁蜷在辞年怀里,指尖无意识地抠着他胸口那道蜈蚣疤的边缘,突然想起在里约热内卢的贫民窟里,他们见过个纹身师,能把疤痕纹成玫瑰的样子。当时辞年盯着那人手里的针看了半晌,最后只是扯着祁岁的胳膊走了,说“没必要”。
“其实纹成玫瑰挺好看的。”祁岁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黏糊,“能遮住这道疤。”
辞年低头看他,月光刚好落在他眼里,能看见瞳孔里翻涌的暗色——那是常年浸在血里养出来的冷。“遮了,就忘了疼了。”他指尖划过祁岁眉骨的疤,“你这道也一样。”
祁岁笑了,往他颈窝里蹭了蹭,鼻尖蹭到那道钢丝勒出的疤,粗糙的触感像砂纸。“疼才好呢,疼了才知道自己还活着。”他想起刚逃出“母体”那会儿,他们躲在废弃的屠宰场里,辞年发着高烧,他就用碎玻璃划开自己的胳膊,把血抹在辞年嘴唇上,“你当时说我疯了。”
“你就是疯了。”辞年的声音沉了沉,指尖掐了把他的腰,“拿自己的血喂我,跟拿肉喂狼没区别。”
“可你就是狼啊。”祁岁仰头咬了口他的下巴,尝到淡淡的胡茬味,“我不喂饱你,你怎么护着我?”他记得那年在撒哈拉,他们被“母体”的追兵逼到流沙里,辞年背着他走了三天三夜,最后把仅剩的半瓶水全灌给了他,自己嘴唇裂得像干涸的河床,却还笑着说“我比你耐渴”。
辞年没说话,只是翻身将他压在身下,膝盖抵着他的腿弯。祁岁能感觉到他身上绷紧的肌肉,像蓄势待发的猎豹。他忽然想起在曼谷的人妖酒吧,有个男人摸了他的脸,辞年没说话,只是在那人转身时,用一根吸管刺穿了他的喉咙。血喷在霓虹灯管上,像幅流动的抽象画,祁岁当时正舔着杯沿的糖霜,笑着说“浪费了杯好酒”。
“想什么?”辞年的吻落在他锁骨的硫酸疤上,舌尖的温度烫得祁岁瑟缩了一下。
“想那人妖酒吧的酒。”祁岁的手摸到床头柜的烟盒,抽出两根夹在指间,“薄荷味的,辣得像刀子。”
辞年偏头咬住烟尾点燃,再把烟递到他嘴边。火光在黑暗里亮了一下,照出祁岁眼底一闪而过的疯劲。“明天去买。”辞年的声音混着烟味,“顺便买红线。”
“买红线做什么?”祁岁吸了口烟,任由烟圈飘到辞年脸上,“又不埋人。”
“给你编个手链。”辞年的指尖捻着他的头发,“省得你总把碎玻璃藏在袖口。”
祁岁笑出声,烟蒂烫到了手指也没躲。“上次在维也纳,你用钢琴弦勒死那个议员的时候,可比我藏玻璃狠多了。”他记得那根弦被血染成暗红色,缠在辞年手腕上像条嗜血的蛇,“后来那弦呢?”
“烧了。”辞年掐灭烟,指腹摩挲着他手腕上的浅疤——那是被钢琴弦误伤的,“跟他的骨灰一起,撒进了多瑙河。”
祁岁忽然翻身下床,赤着脚走到窗边。窗帘上的影子已经消失了,只剩下月光在地板上投下的光带,像条凝固的河。他伸手推开窗户,夜风吹进来带着泥土的腥气,像他们在柬埔寨的雨林里闻到的腐尸味。
“闻见了?”辞年走到他身后,手臂环住他的腰,“西北方向,三公里。”
祁岁笑了,转身踮脚咬住他的喉结,直到尝到淡淡的血腥味才松口。“734还有同伙?”他舔了舔嘴角的血,眼神亮得像淬了毒的刀,“还是‘母体’又派新的来了?”
“不管是什么,”辞年的手按在他后腰的枪上——那是把改装过的沙漠之鹰,子弹里掺了银粉,“正好给石榴树当肥料。”
楼下突然传来玻璃珠滚落的声音,紧接着是望岁的尖叫。祁岁和辞年对视一眼,同时抄起武器冲下楼。客厅里,望岁正缩在沙发角落,指着地板上滚动的玻璃珠发抖。那些珠子不知何时变成了暗红色,滚过的地方留下淡淡的血痕,像无数条细小的红线。
“是812。”望安的声音冷得像冰,手里已经握着把短刀——那是祁岁给他的生日礼物,刀柄缠着浸过毒液的红线,“能操控血液结晶。”他记得这个实验体,在莫斯科的红场上,对方用游客的血冻成冰锥,刺穿了三个同伴的喉咙。
辞年没说话,只是抬手甩出几枚银针。银针在空中划过银色的弧线,精准地钉在玻璃珠上。只听“咔嚓”几声脆响,那些珠子瞬间碎成粉末,空气中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像打开了陈年的血瓶。
“跑了。”祁岁走到窗边,看着远处一闪而过的黑影,“往废弃工厂的方向。”
“我去追。”辞年的手已经按在了门把上。
“等等。”祁岁拉住他,从口袋里摸出个玻璃瓶,里面装着半瓶暗红色的粉末,“撒在他必经的路上。”那是用734的骨灰磨的,对“母体”的实验体有剧毒,“让望安看好孩子。”
望安点头,手里的短刀转了个圈。“小心点。”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眼神却落在辞年后腰的枪上——那里有块凸起的疤痕,是被812的冰锥刺穿的,当时差点把肾脏捅穿。
祁岁和辞年没再说什么,只是冲出门消失在夜色里。废弃工厂里,812正躲在横梁上,看着地面上滚动的红线冷笑。那些线是他用自己的血做的,只要被缠住,就能吸干对方的血液。他看见祁岁走进来,嘴角勾起残忍的笑,手指轻轻一勾,红线瞬间像蛇一样缠了上去。
祁岁却笑了,反手甩出玻璃瓶。暗红色的粉末在空中炸开,红线瞬间冒起黑烟,像被点燃的引线。812尖叫着从横梁上摔下来,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融化,像块被晒化的冰。
“‘母体’没告诉你吗?”祁岁蹲下身,看着他融化的脸,“你的血,跟734的骨灰最配。”
辞年走到他身后,踢了踢地上的残留物。“处理干净了?”
“差不多。”祁岁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就是味道难闻,像槐木屑。”
他们转身往回走,月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纠缠的蛇。走到半路,祁岁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路边的野花开得正艳。那些花是暗红色的,花瓣上带着锯齿,像无数把细小的刀。
“你看。”祁岁摘了朵花别在辞年耳边,“像不像我们第一次杀的那个守卫的血?”
辞年笑了,低头吻住他的唇。“比他的血好看。”他的手按在祁岁的胸口,那里有块心形的疤痕——那是被“母体”的实验体用爪子抓的,当时对方想挖走他的心脏,辞年用刀劈开了对方的脑袋,血溅在祁岁胸口,像朵盛开的花。
回到家时,天已经快亮了。望安正坐在餐桌旁擦刀,望岁趴在桌上睡觉,岁安则蜷缩在沙发上,尾巴还在不安地晃。祁岁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岁安的尾巴,那里有块淡粉色的疤——是被“母体”的电击器烫的,当时岁安才三岁,却咬着牙没哭。
“睡吧。”辞年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天亮了还要去买红线。”
祁岁笑了,转身回抱住他。“买最粗的那种。”他往他怀里钻了钻,听着他平稳的心跳,“给石榴树做围栏,也给我们自己编个手链。”
辞年没说话,只是抱着他更紧了些。窗外,第一缕阳光照了进来,把地板上的光带染成了金色。老挂钟的“咔嗒”声依旧规律,像在为这段从地狱里抢来的时光,打着安稳的节拍。
祁岁闭上眼睛,听着辞年的呼吸声,突然觉得那些疤痕都不疼了。或许就像那首诗里说的,每道疤都是天使的指纹,按在他们破壳的瞬间。那些曾绊倒他们的石头,终会开成身后漫山的春天。
天亮时,祁岁被石榴树的香味弄醒了。他睁开眼,看见辞年正坐在床边编手链,红线在他指尖翻飞,像条活过来的蛇。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些疤痕在光线下泛着淡淡的金光,像镶了层金边。
“醒了?”辞年把编好的手链戴在他手腕上,“试试合不合适。”
祁岁抬手看了看,红线在他手腕上绕了七圈,像道精致的枷锁。他笑了,凑过去吻了吻辞年的嘴角。“正好。”他的指尖划过他颈间的疤痕,“像我们逃出来那天,你用红线绑住我的手腕。”
辞年低笑,翻身将他压在身下。“这次,”他的吻落在他的疤痕上,“再也不会松开了。”
窗外的石榴树开花了,红色的花瓣在阳光下像燃烧的火焰。楼下传来望岁的笑声,夹杂着岁安的抗议和望安的训斥,像支杂乱却温暖的歌。祁岁看着辞年眼底的自己,突然觉得,或许这样也不错。
他们或许永远成不了好人,身上的血腥味也洗不掉,但至少此刻,他们有彼此,有这栋老房子,有三个吵吵闹闹的孩子,有手腕上缠绕的红线。这就够了。
毕竟,对他们这样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来说,能抓住的,从来都只有彼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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