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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抓鸭子

夜里起了点风,卷着石榴树的叶子沙沙响。祁岁睡得不沉,后腰的旧伤在阴湿天气里总爱隐隐作痛,他翻了个身,刚要摸到枕边的止痛片,手腕就被人轻轻按住了。

“别吃那个。”辞年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指尖顺着他腰线滑下去,停在那道狰狞的疤痕上,掌心的温度熨帖地覆上去,“我给你按按。”

他的力道很准,不轻不重地揉着伤处周围的肌肉,避开了最敏感的地方。祁岁舒服地哼了一声,把脸埋进枕头里,鼻尖又闻到那股淡淡的硝烟味——辞年大概是半夜又去检查过武器,枪油的味道混着他身上特有的冷香,像层无形的茧,把人裹得很安心。

“望岁踢被子了。”祁岁迷迷糊糊地说,昨晚临睡前特意给那孩子掖了三次被角,“他尾巴总爱翘起来,盖不住肚子。”

“我去看过了。”辞年的手顿了顿,低头在他后颈上咬了口,不算疼,带着点撒娇似的痒,“望安把自己的被子分了他一半,小老头似的,边睡还边皱着眉。”

祁岁笑出声,想起望安总爱板着脸装成熟,却会在望岁做噩梦时,偷偷把玩具熊塞进他怀里。这两个孩子,一个像火,一个像冰,偏生凑在一起时,总能撞出些意想不到的温柔。

后半夜没再醒,直到晨光把窗帘染成淡金色,祁岁才睁开眼。辞年已经不在床上了,楼下传来望岁嗷嗷的叫声,夹杂着望安“别动我显微镜”的低吼。他披了件外套下楼,正看见望岁举着个玻璃片满屋跑,望安举着个镊子在后面追,岁安蹲在茶几上,爪子扒着片面包,歪着头看他们闹,尾巴尖上还沾着点果酱。

“大清早拆家?”祁岁靠在门框上,看着望岁脚下一滑,差点撞翻餐桌,“望安的显微镜是上次在慕尼黑好不容易淘来的,你敢摔了,这个月别想吃糖。”

望岁立刻停住脚,把玻璃片小心翼翼地递给望安:“我就是想看看里面的小虫子……”

望安接过玻璃片,仔细检查了半天,确认没摔坏,才冷哼一声:“草履虫而已,下次想看,我画给你。”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递给祁岁,“昨天在河边捡的,你看像不像钻石?”

盒子里装着块透明的石英石,被打磨得很光滑,大概是望安昨晚偷偷弄的。祁岁捏起来对着光看,石头里映出细碎的光斑,像落了满地的星星。“比钻石好看。”他笑着塞进衬衫口袋,“望安眼光不错。”

望安的耳朵尖悄悄红了,转身去收拾显微镜,假装没听见。望岁凑过来,拽着祁岁的衣角晃:“我也有礼物!”他献宝似的从背后掏出个东西,是用狗尾巴草编的小兔子,歪歪扭扭的,耳朵还掉了一只,“昨天在河边编的,给你!”

“真可爱。”祁岁接过来,认真地别在口袋上,“比上次编的蛇像多了。”

望岁立刻眉开眼笑,尾巴摇得像朵花。辞年端着两碗粥从厨房出来,看了眼祁岁口袋上的狗尾巴草,嘴角勾了勾:“先吃饭,凉了。”

早餐是白粥配酱菜,还有昨晚剩下的鱼干。望岁不爱吃酱菜,把自己碗里的都拨给了岁安,岁安埋着头,吃得吧唧响。望安小口喝着粥,忽然说:“今天镇上有集市,上次那个卖蜂蜜的老爷爷应该会来。”

“蜂蜜?”望岁眼睛一亮,“可以涂在面包上吃吗?像上次在维也纳那样?”

“可以,但你不能偷偷挖着吃,上次把蜂蜜罐子打翻在地毯上,是谁洗了一下午?”望安面无表情地戳穿他,望岁的脸立刻红了,低头扒着粥碗假装没听见。

饭后去镇上,辞年开了辆半旧的越野车,是上次在郊外捡到的,修修补补居然还能开。望岁非要坐副驾,被望安一把薅回后座:“你坐前面会乱按方向盘,上次在里斯本差点把车开进海里忘了?”

“那是导航坏了!”望岁不服气地嚷嚷,却还是乖乖系上安全带,把脸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掠过的树影,“祁岁,你看那朵云像不像望安生气的样子?鼓鼓的!”

望安闻言,伸手在他后脑勺拍了下,不轻不重,带着点纵容的意思。祁岁从后视镜里看他们,忽然觉得这画面很像老照片,暖融融的,带着点不真实的温柔。

到了镇上,集市已经很热闹了。卖菜的老奶奶把番茄摆得整整齐齐,红得像小太阳;卖花的摊子前堆着大把的雏菊,黄灿灿的晃眼睛;还有个老爷爷蹲在地上,面前摆着个竹筐,里面装着刚摘的蓝莓,紫莹莹的沾着露水。

“要蓝莓!”望岁挣脱望安的手,跑到老爷爷面前,指着竹筐,“要那个最大的!”

辞年跟过去付钱,望安蹲下来,捏起颗蓝莓放进嘴里,皱了皱眉:“酸的。”

“酸的才好吃!”望岁抢过个小篮子,开始往里面捡蓝莓,专挑看着最紫的,“祁岁爱吃酸的,上次在布拉格,他一口气吃了两盒树莓。”

祁岁走过去,看着望岁把小篮子塞得满满当当,蓝莓汁染紫了他的指尖,像涂了层颜料。“够了,吃不完会坏的。”他笑着捏捏望岁的脸,转身看见辞年正站在个卖草药的摊子前,拿着株艾草在闻。

“这个对伤口好。”辞年把艾草递给祁岁,指尖蹭过他的手背,“上次在云南,老中医说的。”

祁岁闻了闻,艾草的清香混着点泥土味,让他想起在雨林里的日子。那时候他们被“母体”的人追得满山跑,辞年背着他在泥里滚,艾草的味道混着血腥味,是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气息。

买完草药,望岁又被糖画摊子勾住了脚。那个老爷爷正用糖稀画龙,糖浆在铁板上蜿蜒游走,很快就勾勒出条栩栩如生的龙,鳞爪分明,还冒着热气。

“要那个!”望岁指着糖龙,眼睛瞪得溜圆,“要比望安的蛇还大的!”

望安翻了个白眼:“我那是科学模型,不是蛇。”

“就是蛇!冷冰冰的!”

“是骨架!”

眼看又要吵起来,辞年把钱递给老爷爷:“来两条,一条龙,一条蛇。”

老爷爷笑得眼睛眯成了缝,很快就画好了两条糖画,龙的威风,蛇的灵动,都透着股精气神。望岁举着糖龙,小心翼翼地舔了口,甜得眯起了眼睛,望安捏着糖蛇,虽然还是板着脸,嘴角却悄悄翘了点。

路过面包店时,祁岁停住了脚。橱窗里摆着刚出炉的可颂,金黄金黄的,层层酥脆,像极了三年前在巴黎吃的那只。那时候他们刚从“母体”的基地逃出来,身上还带着伤,辞年把最后一块可颂塞进他嘴里,自己啃着干硬的压缩饼干,说:“等以后安全了,天天给你买可颂。”

“想吃?”辞年凑到他耳边,声音低低的,带着点笑意,“进去买两盒。”

祁岁刚点头,就听见望岁“哎呀”一声。回头一看,望岁手里的糖龙掉在了地上,被岁安一口叼住,正吧唧吧唧地嚼着。望岁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眼看着就要哭出声,望安立刻把自己的糖蛇递过去:“给你,我的没舔过。”

望岁吸了吸鼻子,看了眼望安手里的糖蛇,又看了眼岁安满足的背影,忽然把糖蛇推回去:“不要,我不爱吃蛇。”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颗蓝莓塞进嘴里,“这个比糖甜。”

望安愣了一下,随即把糖蛇塞进自己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本来就没打算给你。”

祁岁看着他们,忽然觉得喉咙有点发紧。这两个孩子,一个吵吵闹闹,一个嘴硬心软,却总能在不经意间,露出最柔软的样子。

买完可颂出来,辞年忽然说:“去河边坐坐?”

河边有排长椅,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祁岁靠在辞年肩上,看着望岁追着只蝴蝶跑,望安举着相机在后面拍,岁安蹲在长椅下,爪子拨着片落叶玩。

“你看望安拍的照片。”辞年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巧的相机,递给祁岁,“上次在北海道,他拍了好多你的照片。”

祁岁翻开相机,里面果然全是他的照片。有他在雪地里烤火的样子,有他靠在树边打盹的样子,还有他对着夕阳发呆的样子,每张都拍得很认真,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细微表情,都被望安精准地捕捉到了。

“这孩子,”祁岁笑着摇摇头,心里却暖烘烘的,“比谁都细心。”

辞年从后面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呼吸拂过他的颈窝:“随我。”

祁岁被他逗笑,回头在他嘴角咬了口,尝到点糖蛇的甜味:“脸皮越来越厚了。”

望岁忽然跑过来,举着只蝴蝶停在指尖,兴奋地喊:“祁岁你看!它不跑!”那是只蓝紫色的蝴蝶,翅膀上的花纹像撒了把星星,正安安静静地停在望岁的指尖上,一动不动。

“别捏死了。”望安跟过来,举着相机对准蝴蝶,“它的翅膀很脆弱。”

望岁立刻松了松手指,小心翼翼地捧着蝴蝶,像捧着件稀世珍宝。阳光落在他脸上,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蝴蝶的翅膀扇了扇,带起阵微风,竟真的没飞走。

“它好像喜欢我。”望岁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祁岁,我们把它带回家好不好?”

“蝴蝶要回家找妈妈的。”祁岁摸摸他的头,看着蝴蝶振翅飞走,蓝紫色的翅膀在阳光下一闪,消失在树林里,“就像你不能没有家一样。”

望岁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忽然指着水面喊:“有鸭子!”

一群白鸭子正慢悠悠地游过,嘎嘎地叫着,在水面上划出一道道波纹。望岁脱了鞋,光着脚就往水里跑,被辞年一把拉住:“别着凉,昨天刚摔过一次。”

“可是我想跟鸭子玩……”望岁委屈地噘着嘴,脚尖在岸边蹭来蹭去,溅起小水花。

望安忽然从包里掏出个面包,撕成小块扔进水里:“这样它们就会过来了。”

果然,鸭子们立刻围过来,争抢着面包块,嘎嘎叫得更欢了。望岁看得眼睛发亮,也学着望安的样子撕面包,扔得太急,一块面包砸在了鸭子头上,那只鸭子不满地嘎嘎叫了两声,扑腾着翅膀溅了望岁一脸水。

“哈哈哈!”望安忍不住笑出声,被望岁瞪了一眼。

“笑什么笑!你上抓鸭子,结果自己摔倒了!”

“那是意外!”

“我这也是意外!”

祁岁和辞年坐在长椅上,看着他们吵吵闹闹,阳光落在身上,暖得让人想睡觉。岁安趴在祁岁脚边,打了个哈欠,露出粉嫩的肚皮,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面。

“等这事了了,”辞年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宁静,“就来这种小镇住下吧。”

“好啊。”祁岁侧过头,看着他被阳光染成金色的睫毛,“养条狗,养只猫,再给望岁种棵石榴树,他不是总爱爬树吗?”

“望安大概会弄个实验室,把院子搞得乱七八糟。”辞年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肩膀传过来,“岁安估计会天天去河边抓鱼,把自己弄得一身泥。”

“那你呢?”祁岁问,指尖划过他手背上的旧疤,那是被弹片划伤的,当时差点废了这只手。

“我?”辞年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给你做早餐,陪你晒太阳,晚上给你按腰。”

祁岁的心忽然软得一塌糊涂。他见过辞年最狠戾的样子,见过他眼睛都不眨地扣动扳机,见过他在血泊里拖着他往前走,可此刻,这个满身戾气的人,却在跟他说要陪他晒太阳。

也许反社会的人,也会有想要守护的柔软。

夕阳西下时,他们才往回走。望岁趴在后座上睡着了,怀里抱着个空了的蓝莓盒,嘴角还沾着点紫色的汁。望安靠在窗边,手里拿着相机,翻看着下午拍的照片,偶尔会停下来,盯着屏幕上望岁追蝴蝶的样子,嘴角悄悄弯一下。

岁安蜷缩在祁岁腿上,发出轻轻的呼噜声,像个小马达。祁岁摸着它柔软的毛,看着窗外掠过的晚霞,忽然觉得,所谓的归宿,大概就是这样了。

不是某个地方,而是某个人,某群人,是争吵,是欢笑,是蓝莓的酸,是可颂的甜,是手腕上缠绕的红线,是身边这个愿意陪你晒一辈子太阳的人。

回到家时,望岁还没醒。辞年把他抱上楼,轻手轻脚地放在床上,盖好被子。望安跟进来,把颗蓝莓放在望岁枕头边,大概是下午偷偷留的。

楼下,祁岁正在厨房炖鱼汤。辞年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上,看着锅里翻滚的奶白汤汁:“今天的鱼比昨天的新鲜。”

“嗯,镇上的鱼摊老板说刚从湖里捞的。”祁岁搅动着锅里的汤,“放了点你买的艾草,说是能去湿。”

辞年没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把脸埋在他颈窝。厨房的灯光很暖,映在瓷砖上,泛着柔和的光,鱼汤的香气混着艾草的清香,像首无声的歌。

祁岁忽然想起很久以前,辞年在沙漠里对他说:“等我们逃出去,就找个有海的地方,天天吃鱼。”

那时候他以为是奢望,没想到真的有这么一天。

没有追杀,没有鲜血,只有鱼汤,有灯光,有身边的人。

这就够了。

足够他们,把那些刻在骨血里的冰冷,一点点焐热。

足够他们,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余生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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