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御史向前走了了两步,脚下的跳板晃了晃,他却毫不在意,眼神黏在两人身上,带着几分轻佻:“这运河上的路长着呢,一个人坐船多无聊。我这艘船上有说书先生,还有会弹琵琶的姑娘,不如过来一起热闹热闹?”
琉璃桦脸色沉了沉,正要说话,身后的护卫已经上前一步,挡在她们身前,沉声说:“大人请自重。”
那护卫身形高大,眼神锐利,像柄出鞘的刀。赵御史被他看得一缩,气焰顿时矮了半截,却还嘴硬:“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管本大人的事?”
“我们是荣国公府的人,”琉璃桦冷冷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我兄长琉璃昭特意叮嘱,让我们在路上少与外人打交道,免得扰了清净。赵大人若是觉得船上无聊,不如自己找点乐子,别来烦我们。”
她特意提了琉璃昭的名字。琉璃昭在京中颇有威名,尤其是在武将圈子里,赵御史虽说是文官,却也听过他的名号,知道荣国公府不好惹。
果然,赵御史的脸色变了变,讪讪地笑了笑:“原来是荣国公府的姑娘,失敬失敬。是在下唐突了,姑娘莫怪。”他说着,往后退了两步,踩回自己的船,“那在下就不打扰了,姑娘慢走。”
等赵御史的船走远了些,琉璃桦才松了口气,转身对护卫说:“多谢了。”
护卫拱了拱手:“这是属下的本分。”
仇若渝拉着琉璃桦的手,指尖有些发凉:“刚才真是吓我一跳。”
“别怕,”琉璃桦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这种人就是欺软怕硬,知道咱们不好惹,就不敢再来了。再说了,咱们有护卫呢,他要是敢再来,就让护卫把他扔到运河里去喂鱼。”
她说得恶狠狠的,却逗笑了仇若渝。仇若渝知道,琉璃桦是怕自己害怕,才故意说得这么凶。
回到舱房,琉璃桦把门窗都关好,才小声说:“我就说这个赵御史不是好东西,果然没安好心。以后咱们少在船头露面,免得再被他缠上。”
仇若渝点点头:“听你的。”
中午时分,画舫到了扬州码头。琉璃桦本想去尝尝早茶,却怕再遇到赵御史,犹豫了半天,还是让护卫去“闻香楼”扬州分号买了些点心回来。
“你看,这是翡翠烧卖,皮是绿色的,里面是荠菜馅,”琉璃桦打开食盒,一样样给仇若渝看,“这个是三丁包,里面有鸡丁、笋丁和肉丁,我闻着就香。还有这个,叫千层油糕,一层层的,跟书页似的,听说吃起来又甜又软。”
仇若渝拿起一个翡翠烧卖,咬了一小口,荠菜的清香混着面皮的软糯,果然好吃。“比京城的点心清爽些。”她笑着说。
“是吧?”琉璃桦得意地说,“等过了扬州,到了苏州,好吃的更多。我哥说,苏州的松鼠鳜鱼比京城的还地道,还有那些苏式糕点,什么桂花糖藕、定胜糕,保证让你吃不过来。”
看着琉璃桦眉飞色舞的样子,仇若渝心里的那点不安渐渐消散了。她知道,不管路上遇到什么麻烦,身边这个朋友都会陪着她,护着她。
吃过点心,画舫继续往南行。运河两岸的景致渐渐变了,岸边的柳树越来越绿,偶尔能看见几户人家,白墙黑瓦,烟囱里冒着袅袅炊烟,像幅淡淡的水墨画。
琉璃桦果然拿出了她的笛子,坐在窗边吹了起来。笛声悠扬,带着股江南的温婉,和着船外的水声、风声,格外动听。
仇若渝靠在窗边,看着两岸的风景,听着笛声,忽然觉得,刚才的小插曲,不过是这趟旅程里的一点小波澜。江南的美好,才刚刚开始呢。
苏州雨巷遇故人
船行得很稳,一路无话。过了扬州,两岸的风光越发秀丽,水边多了些青石板铺就的小路,路边栽着桃树,此时正是花期,粉白的花瓣落在水面上,随波逐流,美得像场梦。
“快看,那就是苏州城了!”琉璃桦指着前方,兴奋地喊道。
仇若渝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远处有一片连绵的房屋,白墙黑瓦在绿树的映衬下,格外雅致。城边有一条河,河上有座石拱桥,桥上行人来来往往,像幅流动的画。
“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果然没骗人。”琉璃桦拿起她的小铜镜,对着镜子理了理鬓发,“咱们得打扮得好看点,才配得上这苏州城。”
她从包袱里翻出那件浅粉的袄裙,硬是让仇若渝换上,又给她簪上那支银质的梅花簪。“你看你,脸色比在京城时好多了,”琉璃桦看着镜中的仇若渝,满意地点点头,“这苏州的水土果然养人。”
仇若渝看着镜中的自己,脸颊确实多了几分血色,眼神也亮了些。她笑着说:“还不是托你的福,能来这么好的地方。”
“那是自然,”琉璃桦得意地扬起下巴,自己也换上了件水绿色的裙衫,“走吧,咱们去逛留园,听说那里的绿萼梅开得正盛。”
刚下船,就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像牛毛似的,落在身上痒痒的。船家早有准备,拿来两把油纸伞,伞面上画着苏绣的花鸟,精致得很。
“这雨下得正好,”琉璃桦撑着伞,深吸了一口气,“你闻,空气里都是花香和泥土的味道,比京城好闻多了。”
两人撑着伞,沿着青石板路往留园走去。苏州的巷子很窄,两旁是高高的白墙,墙上爬着些绿色的藤蔓,雨打在油纸伞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格外动听。
“若渝,你看那户人家的院子,”琉璃桦忽然停下脚步,指着旁边一扇虚掩的木门,“里面好像有棵很大的梅树,花开得正旺呢。”
仇若渝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门内有棵梅树,枝头缀满了白色的梅花,在雨中更显清丽。她正想说话,忽然听见门内传来一阵咳嗽声,声音有些熟悉。
“这声音……”仇若渝愣了愣,觉得像是在哪里听过。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件蓑衣,正要往身上披。他看见仇若渝和琉璃桦,也愣了愣,随即露出惊讶的神色:“仇姑娘?怎么是你?”
仇若渝也认出他来了,是京城药铺的张大夫。她不久前帮助难民,张大夫曾来帮忙,医术很好,人也和善。“张大夫?”她有些惊讶,“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老家就在苏州,”张大夫笑着说,“前阵子我娘病了,我就回来看看。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仇姑娘,真是巧了。”他看了看仇若渝,又说,“姑娘的气色比在京城时好多了,看来这江南的水土确实适合你。”
“托您的福,”仇若渝笑着说,“我这趟来江南,也是想养养身子。”
琉璃桦在一旁听着,插了句嘴:“张大夫,您家院子里的梅花开得真好,我们能进去看看吗?”
张大夫笑着点头:“当然可以,姑娘请进。我娘正说这梅花开得好,想请人来看看呢。”
走进院子,才发现里面比想象中更大些,除了那棵梅树,还有个小小的池塘,池塘边种着些翠竹,景致清雅。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夫人正坐在廊下,手里拿着针线,在绣一幅梅花图。
“娘,这是我跟您说过的仇姑娘,还有她的朋友,”张大夫走到老夫人身边,轻声说,“她们来苏州玩,正好路过这里。”
老夫人抬起头,慈眉善目的,看见仇若渝,笑了笑:“原来是仇姑娘,快坐快坐。我听我家老头子说,姑娘心善,在京城帮了不少难民,真是个好姑娘。”
仇若渝有些不好意思:“老夫人过奖了,我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
“这可不是力所能及的事,”老夫人摇摇头,“这年头,肯真心帮穷人的人可不多了。来,尝尝我刚泡的梅花茶,用院子里的梅花泡的,香得很。”
丫鬟端来茶,茶杯是青瓷的,里面飘着几朵梅花,茶香混着花香,让人神清气爽。
“张大夫,您娘的病好些了吗?”仇若渝想起张大夫刚才说他娘病了,关切地问。
“好多了,”张大夫笑着说,“多亏了姑娘上次送的那些药材,我娘喝了几副,精神好多了。说起来,我还得谢谢姑娘呢。”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仇若渝说。
几人坐着聊了会儿天,雨渐渐停了。琉璃桦看着院中的梅花,忽然说:“老夫人,您绣的梅花图真好看,能不能让我们看看?”
老夫人笑着把绣绷递给她:“当然可以,就是绣得不好,让姑娘见笑了。”
琉璃桦接过绣绷,眼睛都亮了:“这绣工真好,比我见过的那些绣品都好看。若渝,你看这针脚,多匀啊。”
仇若渝凑近看,只见那梅花绣得栩栩如生,花瓣的层次感极强,连花蕊都绣得清清楚楚,确实是好手艺。“老夫人真是好手艺,”她由衷地赞叹道,“这苏绣果然名不虚传。”
老夫人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就是个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姑娘要是喜欢,等我绣好了,就送一幅给姑娘。”
“真的吗?”琉璃桦高兴地说,“那太好了,谢谢老夫人。”
眼看天色不早了,仇若渝和琉璃桦起身告辞。张大夫送她们到门口,说:“留园离这里不远,出了这条巷子,往左拐,走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那里的绿萼梅确实开得好,姑娘们快去看看吧。”
“多谢张大夫。”仇若渝和琉璃桦谢过他,撑着伞往留园走去。
走在雨后的巷子里,空气格外清新。琉璃桦兴奋地说:“若渝,你看,咱们刚到苏州就遇到故人,还得了老夫人的承诺,真是太幸运了。”
仇若渝笑着点头:“是啊,这苏州城,果然是个好地方。”
她抬头望去,阳光从云层里钻了出来,照在白墙上,反射出柔和的光。远处传来评弹的声音,软糯的吴语,像羽毛似的搔着人的心头。
这江南之行,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梅坞秋歇拾尘光
雨丝终于收了尾,最后几滴恋恋不舍地挂在梅坞的竹篱上,被风一吹,簌簌落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仇若渝推开竹编院门时,檐角那串风干的梅枝晃了晃,系在末端的铜铃“叮”地一声轻响,像是这潮湿清晨里第一缕清醒的声息。
院里静得很,只有鱼池里的红鲤甩尾的水声,“哗啦”一下,又沉入水底,搅碎了水面上倒映的白墙黑瓦。墙角的青苔趁雨势爬得更高了,竟漫过了半月形的池边白石,绿得发腻,沾着细碎的雨珠,像谁不小心泼了罐翡翠碎末。
“先歇口气吧。”琉璃桦将油纸伞靠在廊柱上,伞面上绣的梅枝纹路被雨水浸得发深,墨色的枝干间,那几点朱砂梅倒像是刚从枝头折下来的,还带着水汽的鲜活。她弯腰脱鞋,绣着莲纹的鞋面上沾了些泥点,是方才在巷口踩上的,“这梅坞的青石板,看着光溜,雨天走起来倒比京城的石板路滑多了。”
仇若渝点点头,抬手拂去鬓角的湿发。发间还缠着点桂花香,是方才路过晚香街时,卖桂花糖粥的摊子飘来的,混着雨气,清冽中带着点甜。她走到正屋门口,推开那扇雕着缠枝莲的木门,“吱呀”一声,像是老物件在伸懒腰。
屋里的樟木香气混着淡淡的潮味漫出来,是连日阴雨的缘故。仇若渝伸手摸了摸案上的砚台,砚边凝着层细薄的水汽。墙上挂着的水墨梅图,边缘已洇出浅灰的晕痕,像被眼泪泡过。她转身去开窗,雕花木窗“咔嗒”响了两声,才露出半扇天光——窗外的老梅树离得极近,枝桠几乎要探进屋里来,枝头的花苞鼓鼓的,像藏了满树的星星,只待一个晴天就要炸开。
“得拾掇拾掇了。”琉璃桦已经挽起了袖子,正踮脚去够柜顶的铜盆,“你看这桌角,都落了层薄灰。”铜盆被她晃了晃,里面的铜绿在光线下闪着暗哑的光,是放了有些年头的物件。
仇若渝从柜里翻出块半旧的青布,是刘嬷嬷留下的,边角绣着小小的梅朵,针脚有些歪,却透着股实在的暖意。她蘸了点清水,慢慢擦拭梨花木桌的纹路,水痕划过之处,木色渐渐显露出温润的光泽,像蒙尘的玉被擦亮了。
擦到桌角时,指尖忽然触到个凸起的小疙瘩。她凑近一看,是颗细小的木钉,钉帽上刻着个“渝”字,笔画浅得几乎要看不见。仇若渝心里一动,想起临行前母亲塞给她的那枚玉簪,簪尾也刻着同样的字。原来薛婆婆早就为她备下了这些,连桌角的木钉都藏着心意。
“你看我找着什么了?”琉璃桦从里屋跑出来,手里举着个竹编的簸箕,里面装着些晒干的桂花,金黄金黄的,像揉碎的阳光,“刘嬷嬷肯定是特意留的,说要给咱们做桂花糕。”她凑近闻了闻,鼻尖沾了点金粉似的花屑,“真香,比宫里的熏香自然多了。”
仇若渝笑着拿帕子替她擦掉,帕子上绣的绿萼梅蹭过她的鼻尖,引得琉璃桦“嗤”地笑出声。两人收拾到日头偏午,屋里渐渐显出清爽的模样——案上的砚台洗得干干净净,水墨梅图被挪到了干燥的西墙,窗台上摆上了琉璃桦刚从院里摘的野菊,黄灿灿的,映得满屋都亮堂起来。
“歇会儿吧。”仇若渝倒了两杯凉茶,是刘嬷嬷晾在缸里的,加了点薄荷,喝下去凉丝丝的,从喉咙一直爽到心口。她靠在窗边,看着院外的雨停后,有几只麻雀落在梅树枝头,歪着头啄花苞上的水珠,啄一下,抖抖翅膀,溅起的水珠落在青石板上,碎成星星点点。
琉璃桦捧着茶杯,忽然眼睛一亮:“要不咱们出去逛逛?雨停了,天也放晴了,正好去晚香街看看,买点吃的回来。”她扒着窗沿往外望,“你看那云,白得像棉花糖,定是个好天气。”
仇若渝望着天边的云,果然是蓬松的白,被风一吹,慢慢往梅坞的方向飘,像要落进院里的鱼池里。她点了点头:“也好,顺便买点米和菜,灶上的米缸快空了。”
两人换了身轻便的襦裙,琉璃桦非要穿上那件水绿色的,说“衬着江南的秋景好看”,又从箱底翻出两顶竹编的小帽,帽檐上缠着圈细麻绳,是上次在留园买的,说是能挡太阳。
出了巷口,晚香街的青石板被阳光晒得半干,亮闪闪的,像铺了层碎玻璃。卖花的阿婆把竹篮摆在墙根下,里面的野菊、秋海棠、石竹挤在一处,热闹得像要开出花来。阿婆看见她们,笑着扬声:“姑娘们要买花吗?刚摘的野菊,泡水喝败火呢。”
琉璃桦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野菊的花瓣,花瓣上还沾着点晨露,被阳光照得透亮:“要两把,回去插在窗台上。”阿婆用稻草把花束捆好,绳结打得松松的,说“这样花儿能透气”。
往前走,是家卖竹编玩意儿的摊子。摊主是个白发老丈,正坐在小马扎上,手里削着根青竹,竹屑簌簌落在他的蓝布围裙上,像撒了层碎雪。他的摊子上摆着竹篮、竹筐、竹制的蛐蛐笼,个个编得细密,笼壁上还嵌着些彩色的布条,是用染坊剩下的边角料做的,红的、绿的、蓝的,看着格外活泼。
“这蛐蛐笼多少钱?”琉璃桦拿起个巴掌大的,笼顶编着只小蝴蝶,翅膀是用黄布条做的,风一吹,轻轻晃悠。
“给五个铜板吧。”老丈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像被秋风吹过的芦苇,“给小姑娘玩正好,这笼底是活的,好清理。”
仇若渝付了钱,瞥见摊子角落有个竹编的食盒,层层叠叠的,最上面一层还嵌着片镂空的梅枝纹。她拿起来看,竹篾温润,带着点淡淡的桐油香:“这食盒是新做的?”
“是昨儿个刚编好的,”老丈笑着说,“用的是东山的桂竹,浸过三个月的桐油,防得住潮。你看这梅枝,是照着留园那棵老梅描的,连枝桠的弯度都分毫不差。”
仇若渝想起院里的老梅树,心里一动:“这个我要了。”
离开竹编摊,两人顺着街往前走。晚香街的铺子多是敞开着门的,杂货铺的掌柜趴在柜台上打盹,嘴里还叼着根牙签;染坊的伙计正把染好的蓝布往竹竿上晾,风一吹,蓝布像面面旗子在飘,把路过的人的脸都映成了蓝色;最热闹的是卖小吃的摊子,糖粥、赤豆糕、蟹壳黄、桂花糖藕……香气混在一处,勾得人肚子咕咕叫。
“先买点尝尝?”琉璃桦拉着仇若渝在糖粥摊前站定,摊主正用长柄勺搅动铜锅里的粥,咕嘟咕嘟的声响里,桂花香漫过来,甜得人舌尖发颤。
“两碗糖粥,多放些桂花。”琉璃桦抢着说,眼睛盯着锅里的粥,像只馋嘴的小猫。
摊主是个胖妇人,笑着应着,麻利地盛了两碗,青瓷碗里浮着层金黄的桂花,米粒熬得糯软,几乎要化成泥。仇若渝舀起一勺,吹了吹,送进嘴里,甜香瞬间在舌尖炸开,带着点温热,从喉咙一直暖到心口。
“比上次喝的还香。”琉璃桦含糊不清地说,嘴角沾了点粥渍,像只偷食的小松鼠。仇若渝笑着递过帕子,帕子上的绿萼梅蹭过她的嘴角,引得她又笑起来。
喝完糖粥,两人往粮铺走。粮铺的门口堆着几麻袋新米,麻袋上印着“太湖新米”四个字,字迹被磨得有些模糊。掌柜正用木耙子把米摊开在门板上晒,米粒白花花的,在阳光下闪着莹润的光,像撒了一地的碎玉。
“要十斤新米。”仇若渝说。掌柜的用木斛量了米,倒进她们带来的布袋里,米粒碰撞的声音沙沙的,像秋雨落在竹叶上。
“姑娘们是梅坞住的吧?”掌柜的笑着问,“前几日刘嬷嬷还来买过米,说你们要住些日子呢。”
仇若渝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附近有卖菜的吗?想买点新鲜的蔬菜。”
“往前走到巷口,李婶的菜摊最实在,”掌柜的指着前方,“她的青菜是自家种的,没打农药,嫩得很。”
谢过掌柜,两人提着米袋往巷口走。李婶的菜摊果然摆在老槐树下,竹筐里的青菜带着泥土,叶片上还沾着水珠,是刚从地里拔来的;萝卜红通通的,带着翠绿的缨子;还有些小小的番茄,红的、黄的,像串在枝头的小灯笼。
“买点青菜和番茄吧,”琉璃桦拿起颗番茄,凑到鼻尖闻了闻,“有股清香味儿。”李婶用杆小秤称了,秤砣晃悠悠的,像只荡秋千的小鸟。
买完菜,两人又在街角的糕点铺买了些蟹壳黄和芝麻酥,铺子的伙计用纸袋装好,纸袋上印着朵小小的莲花,是苏州城常见的样式。拎着东西往回走时,日头已经西斜,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青石板上,像幅会动的画。
路过那棵老槐树时,几个孩童正在树下追逐,笑声惊飞了枝头的麻雀。树身上缠着的红绸被风吹得猎猎响,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撒了把碎金子。有片槐树叶悠悠落下来,正好落在琉璃桦提着的食盒上,叶边的锯齿像把小小的梳子。
“你看那落日,”仇若渝指着天边,夕阳把云染成了橘红、绯红、绛紫,层层叠叠的,像幅浓艳的织锦,“比京城的好看多了。”
琉璃桦抬头望去,忽然指着远处的运河:“还有那船,帆上都镀着金呢。”运河上的白帆正被夕阳照着,亮得晃眼,像浮在水面上的云。
回到梅坞时,暮色已经漫过了竹篱。仇若渝推开院门,院里的红鲤不知什么时候游到了水面,正对着夕阳的方向,像在看天边的晚霞。琉璃桦把买来的野菊插进青瓷瓶,摆在窗台上,顿时满屋都飘着淡淡的菊香。
两人分工收拾屋子,仇若渝把新米倒进米缸,米粒落下去的声音沙沙的,像春蚕在啃桑叶;琉璃桦把青菜和番茄放进厨房的竹篮里,又把糕点摆在案上,芝麻酥的香气混着菊香,格外好闻。
收拾完时,天已经黑透了。刘嬷嬷留下的油灯被点亮,昏黄的光映着屋里的陈设,梨花木桌的纹路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墙上的水墨梅图也仿佛活了过来,梅枝在光影里轻轻摇曳。
“睡吧”仇若渝说。晚上只听得见她与琉璃桦的呼吸声,与温柔的风。江南是这么的安静,这么的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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