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夜,带着清冽的寒意,无声地笼罩着文家老宅。白日里喧嚣的都市声浪,被厚重的院墙和高大的梧桐隔绝在外,只留下庭院深处一片近乎神圣的静谧。墨蓝色的天幕上,一轮皎洁的圆月高悬,清辉如练,温柔地洒落下来,将整个花园浸染在一片朦胧而梦幻的银白之中。修剪整齐的冬青篱笆在月色下投下浓重的影子,干枯的藤蔓在廊架间蜿蜒出遒劲的线条,白日里萧瑟的草木,此刻都披上了一层朦胧而温柔的光晕,仿佛在月光的安抚下,悄然卸去了白日的疲惫与沧桑。
花园深处,那张承载了太多岁月印记的白色藤编长椅上,闻映佑静静地坐着。
她裹着一条厚实的羊绒披肩,受伤的左臂被妥善安置在身侧的软垫上,月光勾勒出她清丽的侧影,如同冰雪雕琢的玉像。乌黑的长发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颊边,随着夜风微微拂动。她的目光并未聚焦在某一处,只是安静地投向虚空,琉璃般的眸子映着清冷的月华,深邃而沉静,仿佛蕴藏着整个宇宙的星河流转。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草木沉睡的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冬夜特有的凛冽甘甜。万籁俱寂,唯有夜风偶尔拂过枝头,发出细微的、如同情人低语般的沙沙声。
这极致的宁静,像一泓温润的泉水,悄然涤荡着连日来紧绷的神经和灵魂深处残留的硝烟气息。商场上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杀,周缘最后疯狂的嘶吼,庆功宴上震耳欲聋的掌声与虚伪的恭维……所有喧嚣的碎片,都在此刻被这温柔的月色抚平、沉淀。
闻映佑微微闭上眼,感受着微凉的夜风拂过脸颊,感受着左臂伤处传来的隐隐钝痛,也感受着心底那片被连日风暴激荡起的波澜,正一点点归于沉静。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疲惫与安宁,如同无声的潮汐,温柔地漫过四肢百骸。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极其轻微的、带着一丝迟疑和小心翼翼的脚步声。
闻映佑没有回头。那熟悉的频率,那刻意放轻的力道,早已刻入她的骨髓。她知道是谁。
文新冉的身影,从藤蔓缠绕的廊架阴影里缓缓走出,沐浴在如水的月光下。她换下了白日里那身象征胜利与锋芒的酒红色礼服,只穿着一件柔软舒适的米白色羊绒高领毛衣,搭配着同色系的阔腿长裤。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卸去了所有妆容的脸上,显露出连日的疲惫,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但那双眼睛,却在月光下异常明亮,如同被洗过的黑曜石,里面燃烧着一种滚烫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情感。
她走到长椅边,没有立刻坐下,只是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在闻映佑身边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她的目光,如同最虔诚的信徒仰望神祇,带着全然的专注和一种近乎贪婪的温柔,一寸寸地描摹着闻映佑沐浴在月华下的清冷侧颜。从她光洁的额头,到挺秀的鼻梁,再到那微微抿着的、色泽浅淡的唇……每一处线条,都让她心尖发颤。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月光无声流淌,见证着这一刻的静谧。
文新冉的喉咙几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胸腔里那颗饱经风暴洗礼的心脏,此刻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力度疯狂跳动着,撞击着她的肋骨,发出沉闷而清晰的回响。那里面翻涌的,不再是商场上运筹帷幄的杀伐决断,也不是面对妹妹时小心翼翼的赎罪与隐忍,而是一种更加原始、更加汹涌、更加滚烫的洪流——那是她积压了二十余年、早已深入骨髓、却始终被理智和恐惧层层包裹、未曾真正宣之于口的……爱意。
这爱意,在经历了生死相依、并肩破局的淬炼后,如同被压抑万年的火山,再也无法遏制!它需要出口!它需要一个归宿!
“佑佑……”文新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和难以抑制的颤抖。那声音很轻,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月夜的宁静。
闻映佑缓缓睁开眼,琉璃般的眸子转向她,平静无波,如同深潭映月。
文新冉对上她的目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巨大的紧张和一种近乎灭顶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怕。怕自己的唐突会惊扰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怕自己汹涌的情感会灼伤眼前这个清冷如月的人儿,更怕……得到的回应不是她渴望的那个答案。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才勉强稳住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带着哭腔的冲动。她深吸一口气,那带着草木清冷的空气涌入肺腑,非但没有平息她的悸动,反而让那份渴望更加清晰、更加灼热!
她不再犹豫。或者说,她已无法再压抑自己。
她迈开脚步,极其缓慢地、如同走向一场神圣的祭坛,走到了闻映佑面前。她没有坐下,而是选择在闻映佑脚边,那片被月光温柔覆盖的、带着夜露湿气的草地上,缓缓地、屈膝跪了下来。
这个动作,带着一种全然的臣服和一种孤注一掷的虔诚。她仰起头,目光如同最炽热的星辰,直直地、毫无保留地迎上闻映佑沉静的眸子。月光洒在她苍白的脸上,照亮了她眼中汹涌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情感波涛。
“佑佑……”文新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颤抖,而是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深入骨髓的沉静力量,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如同古老的誓言,在这静谧的月夜里回荡:
“我……有话想跟你说。”
“一些……藏了很多年、很多年的话。”
闻映佑静静地坐着,没有动,也没有开口。她的目光落在文新冉跪在月光下的身影上,落在她那双写满了孤注一掷的决绝和虔诚渴求的眼睛里。琉璃般的眸子里,平静的潭水似乎被投入了一颗巨大的陨石,漾开了一圈圈无声的涟漪。
文新冉仿佛得到了某种无声的鼓励,她深深地、贪婪地凝视着闻映佑的眼睛,仿佛要将她的灵魂都吸进去。她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魔力,开始追溯那深埋心底、早已融入骨血的源头:
“第一次见到你……是在这里。”她的目光微微偏移,落在月光下那张斑驳却依旧坚固的白色藤椅上,眼神瞬间变得悠远而柔软,“那天……阳光特别好,暖洋洋的,像碎金子一样洒下来。我放学回来,心情糟透了……因为文老头又在饭桌上念叨他的商业帝国蓝图,让我觉得窒息……”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苦涩回忆的弧度,随即又被巨大的温柔覆盖:
“然后……我就看见了你。”
“小小的一个,穿着白色的公主裙,坐在现在这个位置,晃着小短腿,安安静静的,像个小雪团子。”文新冉的眼神变得无比温柔,仿佛穿越时光,再次看到了那个画面,“你手里拿着一本画册,画得……嗯,歪歪扭扭的,但你低着头,看得特别认真。阳光落在你长长的睫毛上,扑闪扑闪的……那一瞬间……”
她的声音哽了一下,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被击中心脏的震颤:
“我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那些压得我喘不过气的烦躁……突然就没了。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个小雪团子……真好看。像……像月亮掉进了凡间,落在我家花园里了。”
闻映佑长长的睫毛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那个遥远的、模糊的午后记忆,似乎被文新冉的话语悄然唤醒。阳光的温度,画册粗糙的纸张触感,还有……那个穿着校服、风风火火跑进来、却突然停在藤架下,呆呆看着自己的高个儿姐姐……
“后来……我知道你叫佑佑。是闻家的小公主。”文新冉的声音继续流淌,带着一种悠长的、甜蜜又酸涩的怀念,“我总是找各种理由往你家跑。文老头骂我不务正业,我就说去和闻家妹妹培养世交感情……其实……我就是想多看看你。看你安安静静画画的样子,看你小口小口吃点心像只小仓鼠的样子,看你被花园里的蝴蝶吸引,踮着脚尖去追,结果摔了一跤,眼圈红红的,却倔强地忍着不哭的样子……”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哽咽的温柔:
“那时候……我就想啊,我要保护好这个小雪团子。不让阳光晒着她,不让风吹着她,不让任何人……让她掉眼泪。” 她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定,仿佛那个十几岁的少女在此刻灵魂附体,“每次看到你对我笑,叫我‘冉冉姐’,我的心……就像泡在温泉水里一样,又软又烫……我知道,那不一样。不是对妹妹的感觉……不是。”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聚焦在闻映佑沉静的脸上,那里面翻涌的情感变得更加汹涌而复杂:
“再后来……我们都长大了。你去了国外……那么远的地方。”文新冉的声音里染上了浓重的痛楚和思念,“我……我像个疯子一样!拼命地工作!拼命地想把文家撑起来!好像只有把自己累到极致,才没时间去想你……可没用!佑佑……一点用都没有!”
“你的电话,你的邮件,你寄回来的明信片……每一个字,我都反反复复地看,像在沙漠里快渴死的人找到了一滴水……我告诉自己,再等等,等你回来……等你回来,我就……” 她的话戛然而止,眼中瞬间被巨大的痛苦和恐惧淹没!
“可是……我没等到!”文新冉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命运嘲弄的绝望和愤怒,“我爸!他用他的命!用文家的前途!逼着我……去结那场该死的、没有一丝温度的婚!” 巨大的耻辱感和被剥夺的痛苦让她浑身都在颤抖,她猛地低下头,双手死死抓住身下的草皮,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死白!
“我像个行尸走肉一样……签了字……戴上了那枚……冰冷的、像枷锁一样的戒指……”她抬起头,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苍白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草地上,“那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彻底脏了……配不上你了……佑佑……我连……想你的资格……都没有了……”
她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巨大的悲伤和委屈几乎要将她淹没。那是她心底最深、最不敢触碰的伤疤,此刻被她亲手血淋淋地撕开,毫无保留地呈现在闻映佑面前。
闻映佑静静地听着,看着眼前这个在月光下哭得浑身颤抖、卸下了所有坚硬外壳、只剩下全然的脆弱和痛苦的女人。她的指尖,在厚厚的羊绒披肩下,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心口像是被细密的针反复刺扎,传来一阵阵闷痛。原来……那些年,隔着大洋彼岸的杳无音信背后,是她如此惨烈的挣扎与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文新冉的哭声才渐渐转为压抑的抽噎。她胡乱地用袖子抹着脸上的泪水,努力平复着翻涌的情绪,再次抬起头,看向闻映佑。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里,痛苦依旧,但更多的,是一种破茧而出的、孤注一掷的决绝和一种燃烧到极致的炽热!
“后来……我离了婚。”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在燃烧,“用尽了所有力气,把自己从那滩烂泥里拔出来!我以为……我终于……可以干干净净地……重新站在你面前了……”
她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而冰冷,如同淬了毒的冰锥,刺向那段不堪的过往:
“可周缘那个贱人!她趁虚而入!用那些肮脏的流言……差点毁了你!毁了我们!” 巨大的愤怒让她声音发颤,但随即,那愤怒又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滚烫的情感所取代——那是经历了生死相依、并肩破局后,淬炼出的、坚不可摧的信任和刻骨铭心的依赖!
“佑佑……”文新冉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轻柔,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虔诚和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她跪直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最灼热的火焰,紧紧锁住闻映佑沉静的眸子,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都烙印进去:
“你知道吗?在ICU外面……看着你躺在里面……那么苍白……那么安静……我的世界……彻底塌了。”
“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什么恐惧失去妹妹……什么文家的责任……什么狗屁的掌控欲……在可能失去你面前……都他妈是尘埃!”
“我宁愿……拿我所有的一切去换!换你睁开眼睛……再看我一眼!”
“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能在我看得见的地方……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放弃!”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种灭顶般的恐惧后怕,却又无比清晰地宣告着最核心的真相:
“佑佑……我不是因为愧疚……不是因为感激你帮我守住了文家……才说这些……”
“我是因为……我离不开你!”
“从那个阳光很好的下午……看到花园里那个小雪团子的第一眼起……我就……再也离不开了!”
“你就是我的光!是我在这操蛋的世界里……唯一想要抓住的温暖!是我……活着的意义!”
她猛地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和巨大的颤抖,紧紧地、却又无比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闻映佑放在膝上的、没有受伤的右手!
那手掌温热而有力,带着微微的汗湿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她将那只微凉的手,极其珍重地、带着一种近乎膜拜的姿态,捧到自己的唇边。滚烫的泪水,再次无法抑制地汹涌而出,滴落在闻映佑的手背上,带来一阵灼热的湿意。
“佑佑……”文新冉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卑微祈求,她仰着头,泪水模糊的视线里,只剩下闻映佑那张清丽绝伦、如同月下谪仙的脸庞:
“我爱你……”
“不是姐姐对妹妹的那种爱……”
“是……是想要一辈子守着你……护着你……把你捧在手心里……藏在心尖上的那种爱……”
“是……想要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个看见你……每天晚上抱着你入睡的那种爱……”
“是……想要名正言顺地站在你身边……告诉全世界……你是我文新冉的人的那种爱……”
她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砸在闻映佑的手背上,也砸碎了她心中最后一道名为“克制”的堤坝: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霸道……我偏执……我犯过很多错……伤过很多人……甚至……差点伤了你……”
“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更不敢奢求……你能接受这样不堪的我……”
“但是……佑佑……求你……别推开我……”
“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剩下的所有时间……去弥补……去证明……”
“证明……文新冉……可以为你……变成更好的人……”
“证明……文新冉……爱闻映佑……胜过爱自己的生命……”
“求你……”
最后那一声带着绝望卑微的“求你”,如同泣血的哀鸣,在寂静的月夜里久久回荡。
文新冉再也支撑不住,将额头深深抵在闻映佑被泪水濡湿的手背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她像一个在沙漠中跋涉了太久、终于看到绿洲却害怕是海市蜃楼的旅人,在孤注一掷地献上自己所有虔诚后,只剩下等待最终审判的恐惧和绝望。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闻映佑此刻的表情,怕在那双沉静的眸子里,看到冰冷的拒绝,或是……悲悯的疏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月光无声地流淌,将跪在草地上的高大身影和藤椅上沉静的剪影,拉得很长很长。空气里弥漫着泪水的咸涩、草木的冷香和一种几乎令人窒息的、浓烈到化不开的爱意与绝望。
闻映佑静静地坐着。
文新冉那如同火山喷发般汹涌炽烈的告白,带着滚烫的泪水和深入骨髓的痛楚,毫无保留地冲击着她看似坚不可摧的心防。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过往——童年花园里那个笨拙守护她的高个儿姐姐,大洋彼岸杳无音信时心底那丝隐秘的失落与不解,归国重逢时她眼中瞬间冰雪消融的狂喜与依赖,ICU外她如同被抽掉灵魂的崩溃,商战风暴中她并肩而立的决绝与信任……还有此刻,她跪在月光下,捧着自己的手,哭得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用尽生命力气喊出的“我爱你”……
无数的画面、无数的情绪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流,在她脑海中疯狂翻涌、撞击!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开!那层包裹着心脏、名为“清冷自持”的坚硬冰壳,在文新冉滚烫的泪水、卑微的祈求和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如同星辰燃烧般的炽热爱意面前,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细密而清晰的碎裂声!
一股灼热的、带着酸楚和巨大悸动的暖流,毫无征兆地、汹涌地从心底最深处喷薄而出!瞬间席卷了她的四肢百骸!那感觉如此陌生,如此强烈,让她清冷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指尖被文新冉紧握的地方,传来一阵阵滚烫的酥麻,仿佛带着电流,直击灵魂深处!
她看着跪在自己脚边、额头抵着自己手背、哭得浑身颤抖的文新冉。看着她卸下所有骄傲、所有伪装、只剩下全然的脆弱和虔诚的姿态。听着她那句句泣血、卑微到尘埃里的告白……一股巨大的心疼,混合着一种迟来的、被全然托付的沉重感,以及一种……冰层彻底碎裂、岩浆喷涌而出的滚烫情感,如同惊涛骇浪,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
原来……她早已在她心中。
不是儿时的依赖,不是归国后的悸动,不是病床前的守护……
而是……爱。
一种深沉的、早已融入骨血、却因种种阴差阳错而被自己刻意忽略的……爱。
泪水,毫无征兆地、汹涌地冲出了闻映佑的眼眶!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她微凉的手背上,与文新冉滚烫的泪水混在一起。
这无声的泪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文新冉混乱而绝望的世界里!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巨大的恐慌!她看到闻映佑哭了!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的琉璃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倒影,里面蓄满了泪水!那泪水,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刺穿了文新冉的心脏!
“佑佑!别哭!别哭!”文新冉瞬间慌了神!巨大的恐惧让她语无伦次,她手忙脚乱地想抬手去擦闻映佑脸上的泪水,却又怕自己的触碰会让她更难过,手僵在半空,声音带着巨大的恐慌和懊悔,“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说这些!不该逼你!你别哭……求你别哭……我错了……我……”
她像个做错了事、手足无措的孩子,巨大的恐慌让她几乎要再次崩溃!
就在她慌乱无措、恨不得把自己撕碎的时候——
闻映佑动了。
她没有躲闪文新冉僵在半空的手。
她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自己那只被文新冉泪水濡湿的右手。
然后,在文新冉惊愕到极点、几乎忘记了呼吸的目光注视下——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指尖,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笨拙的温柔,轻轻地、极其轻柔地,拂去了文新冉脸颊上那不断滚落的、滚烫的泪水。
指尖触碰到的皮肤,带着泪水的湿意和滚烫的温度。
那细微的触碰,如同带着魔力的钥匙,瞬间打开了文新冉心中所有绝望的枷锁!
文新冉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最强大的电流贯穿!她难以置信地、死死地盯着闻映佑那双蓄满泪水、却不再清冷疏离、而是充满了复杂情感的琉璃眸子!巨大的狂喜如同灭顶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绝望中出现了幻觉!
闻映佑看着文新冉那副彻底呆滞、如同被石化般的模样,看着她眼中瞬间爆发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光芒,心尖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酸涩、心疼、悸动、还有那破冰而出的滚烫爱意……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再也无法维持那层清冷的表象。
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如同冰雪初融般,漾开了一抹清浅的弧度。那笑容很浅,很淡,却如同投入深潭的阳光,瞬间驱散了所有的阴霾,盛满了足以让文新冉灵魂都为之震颤的……温柔与爱意。
然后,在文新冉屏住呼吸、几乎要窒息的目光注视下,闻映佑微微倾身,靠近她。
清冷的、带着一丝独有馨香的气息,瞬间笼罩了文新冉。她看着闻映佑那张在月光下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庞在自己眼前缓缓放大,看着那双盛满了星辰与爱意的琉璃眸子越来越近……
下一秒。
一个轻柔的、带着一丝凉意、却无比虔诚的吻,如同月光般,轻轻地、落在了文新冉因为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唇上。
“轰——!”
文新冉的脑中仿佛有亿万朵烟花同时炸开!所有的感官在瞬间失去了作用!整个世界只剩下唇瓣上那轻柔而真实的触感!那触感微凉,却带着足以焚毁她所有理智的滚烫力量!一股巨大的、失而复得般的狂喜夹杂着一种灭顶般的眩晕感,瞬间将她吞噬!
不是幻觉!
是真的!
佑佑吻了她!
巨大的幸福如同汹涌的海啸,瞬间冲垮了文新冉所有的防线!她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占有欲和深入骨髓的渴望,猛地伸出双臂,一把将闻映佑纤细的身体紧紧地、狠狠地搂进了自己怀里!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唔……”闻映佑被她突然的力道勒得发出一声细微的闷哼,却没有挣扎。
文新冉紧紧抱着怀中温软的身体,将脸深深埋进闻映佑带着清冷香气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那令人心安的气息。滚烫的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泪水,而是混杂着失而复得的狂喜、无边无际的爱意和一种被巨大恩赐砸中的不真实感的泪水!
“佑佑……佑佑……”她语无伦次地、一遍遍地在闻映佑耳边呢喃着这个名字,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巨大的颤抖,“是真的吗?佑佑……我不是在做梦……对不对?你……你接受我了?你……你也……爱我的……对不对?”
她的声音充满了卑微的求证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仿佛一松手,这巨大的幸福就会像泡沫一样消失。
闻映佑被她紧紧搂在怀里,感受着她剧烈的心跳和滚烫的泪水濡湿自己的颈窝,感受着她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抖和那全然的、毫无保留
的依赖与渴求……心口那片被彻底融化的冻原之下,名为“爱”的岩浆,终于汹涌喷薄!
她缓缓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动作轻柔地、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轻轻抚摸着文新冉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的脊背。然后,她微微侧过头,温热的、带着一丝微喘的气息,轻轻拂过文新冉敏感的耳廓。
一个极其轻微、却如同惊雷般清晰无比的字眼,带着闻映佑独有的清冷音质,却又裹挟着前所未有的、足以焚尽一切的滚烫爱意,轻轻地、砸进了文新冉的灵魂深处:
“嗯。”
这一声轻如叹息的回应,如同最神圣的契约,瞬间点燃了文新冉心中所有的火焰!
她猛地抬起头,泪水模糊的视线里,闻映佑清丽的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嘴角却噙着那抹清浅却盛满爱意的微笑。月光落在她的眸子里,如同揉碎的星辰,璀璨而温柔。
巨大的狂喜如同爆炸般席卷了文新冉!她再也无法抑制,也无需再抑制!她捧起闻映佑的脸,带着一种近乎膜拜的虔诚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渴望,深深地、狠狠地吻了下去!
这一次的吻,不再是闻映佑那轻柔如月光的触碰。
而是如同火山喷发般炽热、霸道、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和深入骨髓的爱恋!她的唇瓣滚烫,带着泪水的咸涩,急切地、贪婪地探索着、索取着、烙印着!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爱意、所有的恐惧、所有的失而复得的狂喜,都通过这个吻,刻进闻映佑的灵魂深处!
闻映佑最初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随即,便在文新冉那排山倒海般的炽热爱意中,一点点软化下来。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微微颤动,承受着、也回应着这迟来了太久太久的、滚烫而虔诚的吻。她的手臂,轻轻地、带着一种全然的交付,环上了文新冉的脖颈。
月光温柔地笼罩着藤椅下紧紧相拥、忘情拥吻的两人。
冬夜的寒风似乎也识趣地绕开了这片角落。
花园里一片静谧。
只有彼此急促的呼吸声、心跳声,以及唇齿间那缠绵而炽热的、无声的誓言,在寂静的月夜里交织、回荡。
暖阳与清冷,在这一刻,在月光与泪水的见证下,终于跨越了所有的荆棘与伤痕,完成了最炽热、最虔诚的……永恒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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