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丝与星光的纺织厂
亨利的钢笔在合同末页落下最后一笔时,卢凯的手机突然震了震。是阿雅发来的照片:李诺正蹲在旧仓库门口拆快递,怀里抱满了印着"隔音棉"字样的纸箱,鼻尖沾着灰,却比着剪刀手笑得傻气。"这俩祖宗,让他们等消息,倒先把装修材料买了。"卢凯把手机递给玛丽娜,指尖还在发颤。会议室的空调风有点凉,但他掌心的汗把合同边角洇出了浅痕——三个月前,这四个人还挤在那间漏雨的小破店里,李诺踩着板凳修屋顶,阿雅蹲在地上数硬币凑电费,玛丽娜抱着吉他唱走调的歌逗大家笑,而他,正对着电脑上寇伊公司发来的 威胁信息发呆。
"上周的demo我带回去给我家姑娘听了。"亨利忽然开口,把合同推过来,"她今年高二,说你们在bridge段加的那串童声采样,像把夏天的冰汽水倒在了操场上。"他指腹敲了敲"50%版权分成"那条,"这条款在行业里是捅马蜂窝,但我姑娘说,你们的歌里有'让人想站着听'的劲儿,这种劲儿得护着。"玛丽娜刚要说话,手机突然响了,是阿雅打来的,背景音里混着电钻的轰鸣:"凯哥!李诺这家伙。把承重墙凿了个洞!他非说这样声场更通透——"
"让他住手!"卢凯对着听筒喊,转头时对上亨利憋笑的眼神,忽然觉得脸上发烫。玛丽娜已经接过电话,语速飞快地指挥:"阿雅你把图纸拍给他看,第三面墙是配重墙,凿了会塌!对,就是他昨天垫外卖盒的那张图......"挂了电话,会议室里静了两秒,然后三个人同时笑出声。亨利从公文包里抽出另一份文件:"启动资金三百万,占股30%。先别急着高兴我还有三个条件。"他竖起手指,"第一,你们工作室的事业只能靠自己发展。卢凯,你爸爸是简格吧。在工作室进行时,不能依靠你爸的人脉和资源,你们要靠自己。“这个你放心,我们做的就是自己的音乐。不会跟我爸爸有任何关系的。”卢凯把手握成拳放在胸口,坚定的说道。眼睛里的光亮的惊人。亨利满意的笑了,然后又说到:“第二,下周带我去看看那个'快塌了'的工作室;我得去实地考察一下,看看有没有安全隐患。”还有,第三,你们工作室总得有个正经名字吧,总不能叫'四个疯子的仓库'吧?"
卢凯看向玛丽娜,她眼里的光正漫出来,像他们第一次在livehouse演出时,台下忽明忽暗的手机闪光灯。他忽然想起昨晚拆快递时,李诺举着一袋星星灯说"要把天花板变成银河",阿雅趴在地板上画声学示意图,铅笔屑粘了满背。"叫'向光'吧。"卢凯说,"阿雅昨天改歌词时写了句'阴影里走久了,就想朝着亮处挪挪',我觉得挺好。"“向光,嗯,不错。”亨利把合同推过来时,阳光正好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漏进来,在"向光工作室"那行字上投下金线。卢凯签字时,笔尖划破纸面的声音里,好像混着仓库那边传来的、阿雅跑调的哼唱。随着最后一笔的落下,卢凯站起身来,伸出一只手向亨利说到:“入股不亏。亨利先生合作愉快。”看着卢凯伸过来的手,亨利眼底多了一丝欣赏,笑着回握住他的手。“合作愉快,卢先生。”
城南纺织厂的铁门锈得掉渣,李诺一脚踹开时,惊飞了一群栖息在横梁上的鸽子。阿雅举着卷尺冲进厂房,差点被地上的铁砧绊倒:"这里层高九米!适合做杜比全景声录音室!"她蹲下来敲了敲地面,"水泥标号够,能装悬浮地板!"李诺已经爬上了生锈的铁架,手里晃着个手电筒:"这边可以隔出三间制作室,我带了CAD图......"话音未落,手电筒没抓稳,"哐当"砸在 阿雅脚边。
"李诺你给我下来!"阿雅捡起手电筒,发现外壳磕掉了一块,忽然想起去年冬天,这人把自己的取暖器拆了,给录音设备做保温罩,手冻得肿成胡萝卜。卢凯正在墙角研究水管走向,听见争执声回头,看见阿雅正拽着李诺的裤脚往下拉,两人在铁架下闹作一团,而玛丽娜站在中间,嘴角绷着,眼里却在笑。他忽然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四张打印好的分工表:"阿雅负责声学设计,李诺管电路改造,娜儿盯软装采购,和服装设计。我对接施工队。"他顿了顿,把一张画着星星的便签纸贴在墙上,"这是我们的进度表,谁拖后腿,罚他洗一个月厕所。"
便签纸是阿雅的字迹,角落画着四个手拉手的小人,头顶飘着"向光"两个字。卢凯记得昨晚在仓库,阿雅翻出她奶奶织的毛线毯,说要铺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李诺抱着一堆旧电路板,说要改造成装饰灯;玛丽娜把他们四个的合照塞进相框,摆在了临时搭的办公桌上——那是他们第一次在校园歌手大赛拿奖时拍的,四个人挤在领奖台上,笑得东倒西歪。施工队进场那天,混战还是爆发了。李诺坚持要在录音室装落地窗,说"阳光能让音色变暖",阿雅拿着声学报告拍桌子:"双层真空玻璃会反射低频!你想让歌手录出来像在水桶里唱吗?"两人吵到脸红脖子粗,最后玛丽娜把窗帘样品摔在桌上:"用电动遮光帘!想听雨声就拉开,想录音就关上,都别吵了!"
卢凯看着蹲在地上画电路图的李诺,忽然发现他耳后沾着块灰,像只刚从烟囱里钻出来的猫。阿雅正趴在地板上贴隔音棉,头发乱得像鸡窝,却在棉板接缝处贴了圈银色胶带,整整齐齐像艺术品。而玛丽娜,正对着色卡纠结,指尖划过"鹅黄""奶白""浅金",嘴里念念有词:"要让人进来就想唱歌的颜色......"傍晚收工时,四个人坐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分食一袋面包。李诺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个用铜丝弯的小太阳,歪歪扭扭的,却闪着光:"这是我中午焊水管时做的,挂在门口当招牌吧。"阿雅抢过去,往上面缠了圈红绳:"我奶奶说红绳能辟邪,防寇伊那种坏东西。"而此时正躺在自家阳台上享受日光浴,的寇伊没来由的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啊嚏!谁在说我坏话?”
玛丽娜突然笑出声,靠在卢凯肩上:"你看我们四个,像不像被扔进纺织厂的四颗种子?"卢凯看着玛丽娜的脸。咬着面包的动作慢下来,麦香混着炼乳的甜在舌尖漫开时,他忽然侧过头。玛丽娜正低头和阿雅笑李诺笨手笨脚缠不好红绳,碎发垂在脸颊边,被夕阳染成暖金色。
他没说话,只是抬手轻轻拨开那缕头发。玛丽娜下意识抬眼,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那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涨潮的海,温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裹挟力。
下一秒,他倾身靠近。不是猝不及防的冲撞,而是带着耐心的、缓慢的笼罩。呼吸先于唇瓣相触,他的气息里有面包的暖香,轻轻拂过她的鼻尖,像在无声地询问,又像早已笃定答案。
玛丽娜的睫毛颤了颤,没躲。
唇瓣相贴时很轻,像羽毛落在湖面,却瞬间漾开圈圈涟漪。他吮走她唇角那点炼乳,动作温柔得近乎虔诚,手臂却悄悄环住她的腰,收得越来越紧,直到她完全贴在他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像在无声宣告着某种归属。
她想抬手推他,指尖刚碰到他的胸口,就被他更紧地按住后背。“别动,”他贴着她的唇低语,声音喑哑,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偏执,“别动!让我抱会儿。”
吻渐渐深了些,带着不容拒绝的占有欲,却又被小心翼翼的温柔包裹着。远处阿雅推了李诺一把,两人蹑手蹑脚地走远了,把这片被夕阳染成蜜糖色的角落,彻底留给了相拥的两人。
直到玛丽娜的呼吸有些不稳,他才稍稍退开,额头抵着她的,拇指摩挲着她泛红的唇角,眼神亮得惊人:“跑不掉了。我的小种子。”语气是笑着的,眼底却藏着势在必得的光。
看着夕阳把四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像株正在伸展的植物。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纺织厂外的梧桐树上,有只麻雀正叼着根线头掠过,那线头被风吹着,恰好落在铜丝太阳的红绳上,像给这株新生的植物,系上了根通向天空的飘带。
一周后亨利来考察时,正撞见李诺在焊录音室的钢架。阿雅举着焊帽站在旁边,时不时伸手擦掉他鼻尖的火花屑。玛丽娜蹲在地上调配隔音胶,卢凯则在墙上钉木龙骨,锤子敲下去的节奏,竟和远处传来的鸽哨合上了拍。"这墙里塞了十二层隔音棉。"阿雅献宝似的掀开样板,"连隔壁工厂的汽笛声都能挡住。"亨利敲了敲墙面,回声闷而沉,忽然对着空旷的厂房喊了声:"喂——"三秒后传来的回响里,竟带着点温暖的弧度。
"还不错,至少比我当年的排练室强多了。"亨利从包里掏出个牛皮本,"这是我整理的设备清单,二手市场能淘到八成新的,能省点钱。"李诺凑过去看,发现每页都用红笔标着价格区间,甚至写着"老板姓王,砍价时提老陈能再降5%"。玛丽娜突然指着天花板:"我们想在这儿装个星空灯,晚上加班时就能看见星座。"亨利抬头看了看漏着天光的破洞,忽然笑了:"我认识个做舞台灯光的朋友,让他来弄,算我送的开业礼。"
那天傍晚,他们四个踩着梯子刷墙。李诺站在最高处,手里的滚筒蘸着奶白色的漆,刷到一半突然唱起歌来。阿雅在下面跟着和,跑调跑到天边,却把卢凯和玛丽娜都逗笑了。夕阳从厂房的破窗斜切进来,在他们沾满油漆的裤脚上,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玛丽娜突然想起昨天去买窗帘时,老板娘说:"你们这几个年轻人,眼里的光比我家最亮的灯还晃眼。"当时她没说话,现在看着墙上渐渐漫开的奶白色,忽然觉得那光正顺着滚筒,一点点渗进纺织厂的骨头里。
李诺焊的铜丝太阳被挂在门口那天,下了场小雨。红绳被打湿后颜色变深,像道凝固的血痕。阿雅找来透明胶,小心翼翼地把每个焊点都封好:"可不能让雨水锈坏了。"李诺看着她撅着屁股忙活的样子,忽然想起刚认识时,这个总把"声学原理"挂在嘴边的姑娘,连换灯泡都要查三遍教程。而现在,她正用胶带把一根铜丝的梦想,牢牢粘在生锈的铁门上。
玛丽娜在休息区摆好了沙发,阿雅奶奶织的毛线毯被铺在上面,针脚里还沾着点阳光的味道。李诺把改造好的电路板灯挂在墙上,通上电,那些旧电容电阻竟拼出了北斗七星的形状。卢凯在办公桌上摆了盆绿萝,是从旧仓库带来的,当时快枯死了,现在却抽出了新叶。四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录音室里,忽然都没说话。过了很久,李诺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打破了沉默。
"去吃拉面吧。吧。"阿雅提议,"我知道有家中餐店,炸蛋免费!"他们锁门时,铜丝太阳在风里轻轻晃,红绳扫过铁门,发出沙沙的声响,像谁在低声哼唱。卢凯回头望了一眼,忽然觉得这废弃了十年的纺织厂,好像在他们转身的瞬间,悄悄眨了眨眼。
装修收尾那天,他们发现墙角有个老鼠洞。李诺非要用铜丝焊个小栅栏堵上:"得让它知道,这儿现在是讲究声学的地方。"阿雅翻出包奶酪放在栅栏外:"也算给老住户送行了。"玛丽娜蹲在洞边看了半天,忽然说:"说不定它会带家人来听我们录音呢。"卢凯笑着揉她的头发,却在转身时看见,那株绿萝的新叶上,停着只七星瓢虫,正顺着叶脉,慢慢爬向光亮的地方。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纺织厂外的公交站牌上,已经有人用马克笔写了行字:"往里走,能听见星星唱歌。"写这行字的是个流浪歌手,昨天路过时听见阿雅弹的钢琴声,站在门口听了整整一下午。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寇伊公司的会议室里,安立德副总正把"向光工作室"的资料扔在桌上:"几个毛头小子而已,翻不了天。"他不知道,此刻有颗铜丝做的太阳,正在城南的暮色里,悄悄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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