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独庭没有把浮云生带回京城。他在那间客栈旁,亲手辟出一片荒地,一砖一瓦地垒起了座小小的院子。客栈老板见他一个曾身披银甲的将军拿起瓦刀,手上磨出层层血泡也不肯停,忍不住劝:“将军何必如此苦待自己?回京城享荣华不好吗?”
他只是低头将一块青石板嵌进地面,那是他特意从云漠城废墟里寻来的,当年浮云生常站在这石板上看地图。“他怕吵,这里安静。”西门独庭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院子落成那日,他从山外移栽来许多草药。薄荷、紫苏、金银花……都是浮云生从前常往药囊里装的。他记得浮云生说过,薄荷能清神,紫苏可散寒,金银花煮水喝,夏天不易中暑。他笨手笨脚地给草药浇水,指尖被荆棘划破了也浑然不觉,只盯着那株刚栽下的薄荷喃喃:“云生,你看,活了。”
院角的老槐树是最难移的。他雇了六个壮汉,从千里之外的私塾旧址掘了树,用马车运了整整一个月。树栽下后,他守了三天三夜,怕它活不成。直到看见新抽的嫩芽,这个曾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男人,竟蹲在树底下,像个孩子似的红了眼眶。
他把那块家传的暖玉系在浮云生的墓碑上。玉佩被摩挲了二十多年,边角已泛出温润的光泽,是浮云生当年贴身收着的模样。碑上没刻名字,只刻了“边关月,故人情,此生不负”十二个字。那是他夜里对着月光,用小刀一点点刻上去的,手指被划了无数道口子,血滴在石头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山里的日子很慢。清晨天刚亮,西门独庭就会搬张竹椅坐在墓碑旁,拿起浮云生留下的《孙子兵法》读。他从前最烦这些拗口的字句,如今却一个字一个字地啃,遇到不懂的,就用炭笔在纸上画下来,等镇上的教书先生路过时请教。
“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他读得磕磕绊绊,声音里带着老茧摩擦般的沙哑,“云生,这句话是不是说,打仗得牵着敌人走?你以前教过我的,我忘了……”
风吹过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应答。
午后他会去侍弄草药。起初总把紫苏当薄荷浇错水,把金银花的枯枝当杂草拔掉。后来他索性在每种草药旁插块木牌,写上名字和习性,都是照着浮云生留下的药书抄的。他的字曾像鸡爪刨过,如今却一笔一划写得端正,只是手总有些抖——那是当年在边关握剑太久,落下的旧疾。
有回山下的孩童送他一束桃花,粉白的花瓣沾着露水。他小心地插进窗边的瓦罐里,那是浮云生以前用来插花的罐子。“你总说京城的桃花好看,”他坐在床边,替“浮云生”理了理并不存在的衣襟,“这山里的桃花也不差,你闻闻,香呢。”
他开始学着做饭。浮云生以前总爱熬一种山药粥,说他胃不好,喝了养胃。西门独庭照着记忆里的步骤,把山药切成块,和小米一起煮。粥熬糊了三次,烫了五次手,才终于煮出点当年的味道。他盛了一碗放在墓碑前,自己也端着一碗慢慢喝,喝着喝着,眼泪就掉进了粥里。“还是你做的好喝,”他哽咽着,“等你醒了,再做给我喝,好不好?”
镇上的人都说前大将军疯了。见他对着空院子说话,对着墓碑吃饭,冬天里还把自己的披风盖在碑上,说“别冻着”。只有西门独庭自己知道,他没疯。浮云生只是看不见了,听不见了,但他一定还在。在薄荷的清香里,在槐花的阴影里,在他读兵法时,风拂过书页的声音里。
他学会了缝补衣服。当年浮云生替他补划破的袖口时,总说他粗
朝云夕雨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