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星图上的坐标

数学课的下课铃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林溪盯着草稿纸上那两个没擦干净的小人，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江熠说的“下课等你”，已经到了。

周围的喧闹声像潮水般涌上来，翻书声、收拾文具的碰撞声、男生们勾肩搭背冲出教室的呼喊声，把刚才还凝固着公式的空气搅得发烫。陈佳佳用胳膊肘狠狠撞了她一下，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他来了他来了！”

林溪猛地抬头，正好看见江熠从座位上站起来。他比周围躁动的男生们从容些，只是指尖在桌沿轻轻蹭了两下，才转过身朝她这边走。晨光这会儿已经爬到了教室中间，给他白衬衫的肩膀镀上了层毛茸茸的金边，连带着走路时晃动的校服外套带子，都像是在画着温柔的弧线。

“林溪，”他在她课桌旁站定，声音被周围的嘈杂盖得有点轻，却像羽毛似的搔在耳尖上，“能出来一下吗？”

他说话时，目光落在她桌肚里那个半露的蓝色文件夹上，顿了顿才抬起来看她的眼睛。阳光穿过他的睫毛，在瞳孔里投下细碎的阴影，像把昨夜的星光揉碎了装在里面。

林溪感觉自己的舌头有点发僵，点了点头，手忙脚乱地把桌上的草稿纸塞进课本。陈佳佳在旁边夸张地用口型说“加油”，还偷偷比了个 thumbs up，被她回头瞪了一眼才收敛。

跟着江熠走出教室时，走廊里正挤满了人。他下意识地往她这边靠了靠，用胳膊肘轻轻挡开迎面跑来的低年级学生，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林溪的视线落在他卷起袖口的小臂上，能看到一小片淡青色的血管，心跳又开始不规律起来。

“去哪啊？”她小声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石英晶体瓶子，冰凉的触感稍微稳住了点慌乱。

“去天台吧，”江熠回头看她，脚步慢了半拍，“刚才路过看到门没锁，风挺大的。”

教学楼的天台平时很少有人去，除了偶尔被天文社借来架设望远镜。林溪跟着他爬上最后几级楼梯，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时，一阵带着热气的风扑面而来，吹得她额前的碎发都飘了起来。

天台上空荡荡的，晾晒的校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远处操场的喧闹声隔着一层空气传上来，变得模糊又遥远。江熠走到天台边缘的水泥矮墙旁，转过身靠在上面，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给她。

是本深蓝色封面的笔记本，边角有点磨损，看起来用了很久。

“这是……”林溪接过来时，指尖碰到了他的指腹，像有细小的电流窜过，赶紧低下头翻了翻。里面不是课堂笔记，而是一张张手绘的星图，比她文件夹里那张更详细，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着星座连线、赤经赤纬，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小字，记录着观测时间和天气情况。

“我从初三开始画的，”江熠的声音在风里有点飘，“昨晚看你那么喜欢星图，想着也许你会需要。”

林溪翻到其中一页，正好是英仙座流星雨的辐射点示意图，旁边用红笔写着一行小字：“2023.8.13，火流星亮度-3等，持续约1.5秒”。她忽然想起昨夜他举着星图辨认星座的样子，原来那些精准的判断，都是这样一点点积累起来的。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她抬头看他，眼里的惊讶藏不住。

“习惯了，”江熠挠了挠头，耳根又开始发红，“每次观测完都记下来，以后想起来的时候……就能知道当时的星星是什么样子。”

风把他的话吹得断断续续，林溪却听得很清楚。她低头看着笔记本上工整的字迹，忽然想起那张便签上的“我们不用等那么久”，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对了，”江熠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另一个口袋里拿出个小小的牛皮纸信封，“这个也给你。”

信封上没有字，林溪拆开时，掉出来两张小小的票根，是市天文馆新展的门票，日期印着这个周六。

“我妈单位发的，说两个人去更划算，”他说着，目光飘向远处的教学楼顶，假装在看鸽子，“你要是周末没别的事……”

“我有空！”林溪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才发现自己太急切，脸颊瞬间热了起来，赶紧补充道，“我是说，正好想去看看新展。”

江熠猛地转过头，眼里的惊喜像被点亮的星星，亮得让她不敢直视。他咧开嘴笑起来，嘴角的梨涡在阳光下特别明显，和昨夜咬油条时的样子慢慢重合。

“那周六下午两点，我在天文馆门口等你？”

“好。”林溪点点头，把门票小心翼翼地夹进那个蓝色文件夹里，和星图、便签纸放在一起。这些藏着约定的小物件，像是在她心里搭了个小小的星空，每一件都闪着光。

风突然变大了，吹得校服外套的带子缠在了一起。江熠伸手帮她把飘到脸上的带子拨开，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脸颊，两个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那个……”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相视而笑时，天台上的风好像都变得温柔了。

“你先说。”江熠让她。

林溪攥紧了手里的笔记本，鼓起勇气问：“你上次说‘我们不用等那么久’，是什么意思啊？”

这个问题在她心里盘桓了一早上，从早读课的余光里，到课间操的对视里，再到刚才接过门票时，终于找到了问出口的勇气。

江熠的目光落在她攥着笔记本的手上，沉默了几秒，才慢慢说：“就是觉得，有些星星不用等一年才出现，有些事……也不用等太久。”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远处传来预备铃的声音，短促而尖锐，把天台上的安静戳破了。

“要上课了。”林溪抬头看了眼教学楼的钟，有点舍不得这短暂的独处。

江熠点点头，却没动，只是看着她笑：“走吧，下节课是物理，你要是听不懂……”

“谁说我听不懂！”林溪不服气地皱了皱鼻子，转身往楼梯口走时，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江熠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被风吹起的马尾辫，忽然想起昨夜流星划过天际时，她眼里的光比星星还亮。他摸了摸口袋里那个没送出去的东西——是枚用石英晶体打磨的小星盘，本来想今天给她的，现在忽然觉得，留到周六好像更合适。

走进教学楼时，喧闹声重新包裹过来。林溪把笔记本抱在怀里，感觉像是抱着一整个星空。她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江熠，正好撞上他望过来的目光，这次他没有躲开，只是朝她弯了弯嘴角，眼里的温柔像浸在水里的月光，清清澈澈的。

回到教室时，陈佳佳已经探着脖子等在门口，见她进来，一把拉到座位上：“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告白了？看你春风满面的，肯定成了！”

林溪被她晃得头晕，笑着推开她：“就说了几句话而已。”

“骗人！”陈佳佳指着她怀里的笔记本，“这不是江熠的吗？我上次去天文社办公室见过，他宝贝得很，谁借都不给！”

上课铃响了，物理老师抱着实验器材走进来，陈佳佳只好暂时作罢，却还是在桌子底下偷偷给她发了条消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放学必须交代清楚！”

林溪看着手机屏幕，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把笔记本放进桌肚，和那个蓝色文件夹并排放在一起。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上面投下重叠的光斑，像两团依偎在一起的星星。

她抬头看向斜前方的江熠，发现他也正在看她，手里转着的笔突然停了下来，在笔记本上写下什么，然后悄悄把本子往她这边转了转。

摊开的页面上，用铅笔轻轻画着两个挨在一起的小人，头顶上是一串歪歪扭扭的流星，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周六见”。

林溪的心跳漏了一拍，赶紧低下头，假装看物理课本，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下去。窗外的风穿过树叶，沙沙地响，像是在替谁读着那些藏在星图和草稿纸里的心事。她忽然觉得，这个普通的星期二下午，连物理公式都变得温柔起来，像被谁用星光，一笔一划写满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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