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龙崖的冰洞,死寂得可怕。唯有洞外风雪永不停歇的呜咽,如同天地在为洞内刚刚结束的灵魂厮杀悲鸣。
萧烬躺在冰冷的岩石上,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他胸前的衣襟被暗红的血浸透,心口处混沌印记的暗金纹路虽已平息,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深刻,仿佛烙铁留下的永久伤痕。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动着那处皮肉,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钝痛,提醒着他昏迷前那灵魂几乎被撕碎的恐怖经历。
沈苍背对着他,盘坐在靠近洞口的位置。兜帽重新拉得很低,将他苍白的面容完全隐入阴影。他的背影依旧挺直,如同亘古不化的冰山,但若有若无间,却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沉重。洞内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混杂着冰雪的寒气,还有一种…极淡、却令人心悸的本源力量逸散后的衰败感。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仿佛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萧烬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呻吟。他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不清,整个世界都在旋转、扭曲。剧烈的头痛让他几乎立刻又想昏过去,心口的剧痛更是如同跗骨之蛆,时刻啃噬着他的神智。
“呃……”他试图转动脖颈,却引来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和心口更强烈的痛楚。冷汗瞬间布满额头。
就在这时,一只冰冷的手掌按在了他的额头上。没有言语,一股精纯却极其温和的玄青元气缓缓注入,如同清凉的溪流,小心翼翼地梳理着他混乱如麻的识海,抚慰着那撕裂般的灵魂痛楚。
是师父!
萧烬模糊的视线努力聚焦,只看到兜帽下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那只按在他额头的手,指尖冰凉,甚至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沈苍没有说话,只是持续地、稳定地输送着那温和的元气。
萧烬心中瞬间被巨大的愧疚和惶恐填满。他想起了昏迷前的一切——那撕裂灵魂的痛苦,师父嘴角刺目的鲜血,还有…还有那噩梦深处,幽荧阿姨怨毒的诅咒!
“是他!袖中玉牌“贰柒”!记住!是沈苍…撕碎了我们!!!”
这句话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他的脑海!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脊椎窜起,比冰煞入骨更甚!
“呃啊!”他痛苦地蜷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想避开额头上那只手,却又因为剧痛而动弹不得。恐惧、疑惑、以及那根深蒂固的、对师父的依赖和感激,在他心中疯狂撕扯!那诅咒…是真的吗?那血腥的画面…是真实的记忆吗?不!不可能!师父刚刚还在救他!师父为了救他,都吐血了!
剧烈的情绪波动再次引动了心口的混沌印记,暗金光芒微弱地一闪,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静心!”沈苍冰冷的声音如同寒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同时,注入他识海的元气也带上了更强的安抚力量,强行压制着他混乱的思绪。“杂念丛生,自取灭亡。”
那冰冷的命令和熟悉的元气,像是一根救命稻草,暂时压下了萧烬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他剧烈喘息着,努力摒弃那可怕的念头,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抵抗身体的痛苦上。师父说得对,他现在太虚弱了,任何杂念都可能要了他的命。至于那诅咒…一定是噩梦!是冰煞反噬和封印冲击产生的幻觉!一定是!
沈苍收回按在萧烬额头的手,动作似乎比之前迟缓了一丝。他起身,走到冰洞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放着他们仅有的行囊。他从中取出一个极其小巧的玉瓶,瓶身温润,却散发着丝丝寒气。
他走回萧烬身边,拔开瓶塞。一股极其精纯、带着浓郁生命气息的幽香瞬间弥漫开来,甚至压过了洞内的血腥味。玉瓶中,只有一滴粘稠如汞、散发着柔和碧绿光芒的液体——“万载玄玉髓”!这是滋养神魂、修复本源的稀世珍宝,即使在巡天盟,也极其珍贵。
沈苍没有任何犹豫,指尖引动一丝元气,小心翼翼地将那滴碧绿液体托起,直接点入萧烬微张的口中。
液体入口即化,化作一股磅礴而温和的暖流,瞬间涌向四肢百骸,更有一部分直冲识海!萧烬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舒适感包裹了全身,如同浸泡在温暖的灵泉之中。灵魂的撕裂痛楚被迅速抚平,心口的剧痛也大大缓解,枯竭的气血如同久旱逢甘霖,开始缓慢滋生。他甚至能感觉到,心口那混沌印记似乎也贪婪地吸收了一丝这磅礴的生机,变得温顺了一些。
这…这太珍贵了!萧烬震惊地看着沈苍。他知道师父身上有些宝物,但这等滋养神魂的圣品…师父竟然毫不犹豫地用在了自己身上!
“师…师父…”他声音嘶哑,带着哽咽。所有的恐惧和怀疑,在这一刻都被汹涌的感激和愧疚淹没。师父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救他,甚至不惜动用这等珍宝…他刚才竟然还怀疑师父!简直是畜生不如!
沈苍没有看他,只是将空了的玉瓶收起,声音低沉而疲惫:“不想死,就全力炼化药力,恢复元气。” 说完,他重新走回洞口坐下,闭目调息。只是他周身的气息,比之前更加晦涩内敛,仿佛一座即将熄灭的火山,压抑着更深沉的力量。
萧烬不敢再有任何杂念,强忍着身体的虚弱和不适,全力运转起《九转玄元诀》,引导着体内磅礴的药力修复自身。玄玉髓的力量温和而持久,不仅修复着他的伤势,更在潜移默化地滋养着他受损的根基。他沉浸在这种缓慢恢复的状态中,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变强!不惜一切代价变强!再也不能如此拖累师父!
时间在萧烬的全力恢复和沈苍的沉默调息中又过去了两日。
萧烬的身体状况好了许多,虽然依旧虚弱,心口印记处仍隐隐作痛,但已能勉强坐起,进行一些简单的吐纳。沈苍依旧大部分时间在洞口静坐,如同冰雕。但萧烬敏锐地察觉到,师父的气息似乎并未完全恢复,甚至比之前更加深不可测的沉静下,隐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虚弱?这发现让他心如刀绞,炼体的决心更加坚定。
他不敢打扰师父,只能更加努力地运转功法,同时,目光下意识地飘向被放在角落兽皮上的逆鳞蛋。
那蛋…似乎有些不同了。
蛋壳上原本流转的混沌气流,此刻竟带上了一层极其淡薄的、几乎透明的冰蓝色光晕。蛋壳本身,也似乎变得更加晶莹剔透了一些,隐约能看到蛋壳内部,有星星点点的微弱银芒在闪烁、游弋,如同夜空中的寒星。更奇异的是,这蛋似乎与这冰洞的环境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共鸣。每当洞外寒风加剧,卷起冰晶雪沫灌入洞口时,逆鳞蛋表面的冰蓝光晕就会微微亮起,主动吸收着那些精纯的冰寒气息,蛋壳内的银芒也随之活跃几分。
萧烬心中惊奇。这蛋…难道在吸收这里的寒气成长?他想靠近仔细观察,又怕惊扰到师父。
然而,就在他目光第三次投向逆鳞蛋时,洞口盘坐的沈苍,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那双深潭般的眼眸,穿透兜帽的阴影,精准地落在了逆鳞蛋上!锐利的目光仿佛能洞穿蛋壳,看到了内部那正在孕育的、吸收着冰煞精华的生命!
沈苍的目光在逆鳞蛋上停留了足足数息。萧烬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得手心冒汗。师父…发现了?他会怎么做?毁掉这枚可能带来麻烦的蛋吗?
但沈苍最终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他只是缓缓收回目光,重新闭上双眼,仿佛刚才的注视只是一个错觉。只有萧烬捕捉到了,师父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考量——有警惕,有审视,甚至…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解读的…期待?
这沉默的注视,比任何言语都更让萧烬感到不安和压力。他不敢再去看那蛋,只能低下头,更加拼命地运转功法,试图尽快恢复力量。逆鳞蛋的秘密,似乎也被师父那双能洞察一切的眼睛,看穿了几分。
冰洞内再次陷入沉默。萧烬在恢复中煎熬,沈苍在沉默中调息,而角落里的逆鳞蛋,则在无人察觉(或者说,有人在默许)的情况下,悄然吸收着断龙崖无尽的冰煞寒气,蛋壳内的星点银芒,正以极其缓慢却坚定的速度,变得更加明亮、凝聚。
幽荧那怨毒的诅咒,如同最深沉的梦魇,被暂时压回了灵魂的牢笼深处。但萧烬知道,它并未消失。每一次心口的隐痛,每一次看到沈苍袖口时那莫名的悸动,都在提醒着他那噩梦的存在。它像一颗被深埋的种子,汲取着恐惧和疑惑的养分,只待一个契机,便会破土而出,带来更猛烈的风暴。
断龙崖的风雪,依旧呜咽。冰洞内的师徒,一个在伤痛中渴求力量,一个在沉默中背负代价。而那颗承载着烛阴与幽荧最后希望与怨恨的逆鳞之蛋,正悄然孕育着未知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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