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插曲过后,宫里的气氛像被雪冻住了,连风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意味。
殳时透没再提立储的事,每日依旧看奏折、理宫务,只是待在寝殿的时间多了些。石头被她留在身边伺候,说是“洒扫”,其实更像个陪坐的——长公主看书时,她就在旁边磨墨;长公主议事时,她就在角落安静地添炭;长公主偶尔抬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这日午后,雪又下了起来,不大,像撒盐似的,簌簌地落。寝殿里烧着银丝炭,暖炉上煨着的茶咕嘟冒泡,香气混着炭火气,暖得人骨头都发懒。
殳时透靠在软榻上,手里捏着本《水经注》,目光却没落在书页上,而是看着蹲在炉边烤火的石头。她今天换了件浅碧色的襦裙,是上次那块墨绿色料子剩下的边角料改的,颜色嫩了些,衬得她皮肤更白,像块浸了水的玉。
“你说,这江水流了千百年,是不是什么都见过?”殳时透忽然开口。
石头正对着炭火发呆,闻言愣了愣,下意识地接话:“应该……是吧。洪水、干旱、战争、太平……它都在那儿看着。”
她这话答得随意,却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书页上的铅字。殳时透抬了抬眉:“你还知道这些?”
“听……听村里的老人们说的。”石头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找补。圆子在她脑海里嘀咕:“宿主真棒!差点露馅!”
殳时透没追问,翻过一页书:“那你说,江水里的鱼,知道自己游了多远吗?”
石头想了想,认真道:“可能不知道。但它们知道哪里水温暖,哪里有食物,哪里的网子密。活得明白,不一定非要知道‘远不远’。”
这话一出,寝殿里静了静。炭火爆出个小火星,映得殳时透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她放下书,坐直了些,目光落在石头脸上:“你倒不像个没读过书的。”
“瞎琢磨的。”石头低下头,假装拨弄炭火,耳根却红了。在未来,她的实验室里就有模拟江河演变的全息投影,别说鱼,连几亿年前的河床她都见过。
“瞎琢磨能说出这话?”殳时透笑了笑,招手让她过来,“过来,给我讲讲你‘村里的事’。”
石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在软榻边的小凳上坐下。她绞尽脑汁,把圆子临时编的“乡村故事”捡着说——说村口的老槐树有多粗,说河里的鱼有多肥,说夏夜躺在晒谷场看星星,能看见星星像掉下来似的。
她没说实验室,没说时空锚点,只捡着最寻常的话说,却不知这些带着泥土气的鲜活,在见惯了宫墙倾轧的殳时透听来,有多稀罕。
“星星掉下来是什么样子?”殳时透问,声音里带着点好奇。
“就……拖着尾巴,像流星。”石头比划着,忽然想起自己掉下来时的金属壳,心里一紧,连忙转开话题,“公主见过流星吗?老人们说,对着流星许愿很灵的。”
“许愿?”殳时透嗤笑一声,却没说“不信”,反而问,“你许过什么愿?”
石头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说“想回家”,可看着殳时透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话到嘴边却变了:“想……能吃饱穿暖,不用被人扔来扔去。”
这话半真半假,既符合她编的“身世”,又藏着穿越后的惶恐。
殳时透的指尖在书页上轻轻敲了敲,没说话。过了会儿,她起身走到妆台前,打开最下层的抽屉,拿出个小小的锦盒。打开时,里面躺着块玉佩,羊脂白的,雕着只衔花的雀儿,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个给你。”她把玉佩递过来,“宫里不比乡下,戴点东西,免得被人欺负。”
石头连忙摆手:“太贵重了,奴婢不能要……”
“让你拿着就拿着。”殳时透把玉佩塞进她手里,指尖不经意间碰到她的掌心,两人都像被烫了似的,猛地缩回手。
石头攥着温热的玉佩,手心沁出薄汗。殳时透转过身,假装整理书案,耳根却悄悄红了。
“圆子!你看她!”石头在心里急喊。
“哎呀呀!好感度又涨了!”圆子兴奋地尖叫,“宿主快乘胜追击!我说一句你学一句!”
没等石头拒绝,圆子已经开始“播报”:“公主……你的手好软。”
石头:“!!!”
她想闭嘴,可话像被按了开关,不受控制地从嘴里蹦出来:“公、公主……你的手好软。”
说完她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恨不得当场表演一个“石头风化”。
殳时透猛地回头,眼里满是错愕,随即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像胭脂不小心蹭到了雪上。“你……”她想说“放肆”,可看着石头红得快要滴血的脸,和那双写满“我不是故意的”的眼睛,话到嘴边竟变成了,“没大没小。”
语气里却没什么怒气,反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像被石子打乱的春水。
石头低着头,恨不得把脸埋进胸口。圆子在她脑海里笑得打滚:“宿主你看!她脸红了!她绝对对你有意思!”
“你闭嘴!”石头在心里吼。
殳时透清了清嗓子,转身倒了杯茶,递到她面前:“喝口茶,压惊。”
石头接过茶杯,指尖都在抖,茶水晃出了不少。她低着头小口抿着,眼角的余光瞥见殳时透正看着她,目光里的清冷淡了很多,像被炉火烧化了的冰,透着点温和的暖意。
“你……”殳时透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以前在家,也这么……胆大吗?”
石头差点被茶水呛到:“不、不是的!我……”
“圆子圆子!快救我!”
圆子立刻上线:“我只是觉得……公主好看,连手都好看。”
石头:“……”
她绝望地发现,自己又把这句话说出去了。
这次,殳时透没再回头,只背对着她,肩膀微微绷紧。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她用带着点沙哑的声音说:“油嘴滑舌。”
可那声音里的笑意,却藏不住了,像炉边跳动的火星,明明灭灭,却暖得人心头发烫。
窗外的雪还在下,寝殿里却静得只剩下炭火的噼啪声,和两人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甜的气息。石头攥着那块温热的玉佩,心里乱糟糟的——她想念自己的实验室,想念能自由穿梭的时空,却又莫名觉得,此刻炉边的暖,和眼前这个人,好像也没那么让人抗拒。
而殳时透望着窗外的雪,手里捏着那本《水经注》,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想起石头说“公主好看”时,那双亮得像星星的眼睛,想起自己刚才不受控制的脸红,心跳竟比议储时还要乱。
她向来讨厌宫里的虚与委蛇,可这个叫“石头”的丫头,笨手笨脚地说着傻话,却比那些精心编排的奉承,更让她觉得……真实。
像冬日里晒过太阳的石头,带着点粗糙的暖意,熨帖得让人舍不得放手。
炉上的茶还在咕嘟冒泡,香气弥漫在整个寝殿里。石头小口喝着茶,偷偷抬眼看向殳时透,正好撞上她望过来的目光。两人像被烫到似的,同时移开视线,脸颊却都更红了些。
圆子在心里叹道:
啧啧,这暧昧的气氛,都能熬出蜜了。
看来,她这宿主,怕是要在这个时空,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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