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马车刚拐进扬州城的巷子，就闻到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香气——是炖肉的醇厚混着桂花的甜，钻得人鼻尖发痒。

阿青掀开车帘，英气的脸上笑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到啦！前面那扇朱漆门就是我家！”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巷子深处立着座体面的宅院，青砖黛瓦，门檐下挂着串红灯笼，门楣上还悬着块“积善堂”的匾额，看着比寻常百姓家阔气不少。

“你家是做什么的？”殳时箫扒着车窗，眼睛瞪得溜圆——这宅子看着比他在京城的寝殿还雅致。

“开药材铺的。”阿青挠挠头，语气带着点不好意思，“我爹跑南闯北收药材，攒了点家底，就盖了这院子。”说话间，马车已经停在门口，一个穿着青布短褂的中年汉子迎了出来，见了阿青，嗓门亮得像敲锣：“青丫头回来啦！”

“爹！”阿青跳下车，一把抱住汉子的胳膊，英气的眉眼瞬间软了下来，“我带朋友回来啦！”

阿青爹这才注意到马车上的人，眼睛在殳时透和石头身上打了个转——虽穿着寻常布衣，却掩不住那股子清贵气，连忙拱手：“各位贵客里面请！老婆子炖了鸡汤，刚出锅呢！”

进了院子，才发现里面更讲究：天井里种着两株玉兰，石板路擦得锃亮，东厢房的窗台上摆着一溜青花瓷瓶，里面插着新鲜的腊梅。阿青的娘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是个看着就爽朗的妇人，手里还拿着锅铲：“快进屋暖着！外面风大！”

堂屋里早就摆好了满满一桌菜：红焖肘子油光锃亮，清蒸鲥鱼带着晶莹的鱼鳞，还有一碗黄澄澄的鸡汤，上面飘着层薄薄的油花，旁边堆着碟雪白的桂花糕，甜香直往人鼻子里钻。

“快坐快坐！”阿青娘把众人往桌边推，自己则挨着阿青坐下，眼睛一个劲往殳时逸身上瞟，越看越满意，悄悄拽了拽阿青的袖子，低声道：“这小伙子看着温文尔雅，跟你倒是配……”

阿青耳尖一红，伸手在她娘胳膊上拧了一把，却被对方笑着拍开。殳时逸正好抬头，撞见阿青泛红的耳根，自己倒先不好意思起来，端起茶杯抿了口，耳根也悄悄染上薄红。

“尝尝这个！”阿青爹给殳时透夹了块肘子，嗓门依旧洪亮，“我家老婆子的拿手菜，放了自家晒的笋干，香得很！”

殳时透没推辞，咬了一口，眼睛亮了亮——肉质酥烂，咸淡正好，带着股笋干的清香，比御膳房的厨子做得还对胃口。她刚想夸两句，就见石头正对着那碗鸡汤发愁，眉头皱得像只小包子。

“怎么了？”殳时透凑过去，低声问。

石头用筷子拨着汤里的鸡皮，小声道：“油太多了……”

旁边的殳时箫正埋头啃着排骨，闻言含糊不清地接话：“石姑娘就是矫情！鸡汤的精华全在这层油里呢！”

话音刚落，就被阿青敲了下脑袋：“懂什么？人家姑娘家爱清爽！”说着，她拿起个空碗，利落地用勺子撇去汤上的油花，给石头盛了小半碗，“这样就不腻了。”

石头愣了愣，刚想说谢谢，就见殳时透已经拿起她的筷子，夹了块去骨的鸡肉放进她碗里，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尝尝，肉不柴。”

堂屋里的气氛忽然静了静。阿青娘捂着嘴偷笑，阿青爹假装喝酒，眼角却瞟着两人，只有殳时逸一本正经地给阿青夹了块鱼：“你也吃，多吃点才能长力气。”

“我力气够大了！”阿青挑眉，反手给殳时逸塞了个桂花糕，“吃甜的，补补你那操心的脑子。”

殳时逸被她塞得一怔，随即无奈地笑了——这丫头，永远这么直来直去。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殳时箫抢着喝了三碗鸡汤，最后捧着肚子瘫在椅子上，被阿青笑“像头小馋猪”；阿青爹拉着殳时透聊药材，说得起劲时还翻出本泛黄的《本草纲目》，非要给她讲里面的偏方；阿青娘则拉着石头和阿青说悄悄话，问东问西，眼里的喜欢藏都藏不住。

傍晚时分，阿青娘领着众人去后院看住处——竟是三座独立的小院，围着个小小的池塘，塘边还种着几株垂柳。

“东边那座给三殿下，西边那座给二殿下和阿青，中间这座最大，给……给两位贵客。”阿青娘笑得眼睛眯成条缝，特意给中间那座院门上挂了对新灯笼，“都是收拾好的，被褥都是新晒的，暖和着呢！”

分配住处时，殳时箫率先跳出来：“我一个人住正好！谁也别来打扰我做梦吃肘子！”说着，颠颠地跑向东边的院子，背影活像只偷到食的小松鼠。

阿青则拍了拍西边的院门，对殳时逸扬下巴：“走，看看你未来的‘丈母娘家’布置得怎么样！”

殳时逸的耳尖瞬间红透，被她拽着往里走，嘴里还小声辩解：“别胡说……”

最后只剩殳时透和石头站在中间的院门前。

“进去看看？”殳时透转身，月光落在她脸上，柔和得像江南的水。

石头点点头，跟着她走进院子。院里的石板路洒着月光，池塘里的水映着灯笼的红光，像揉碎了的星星。正屋的门敞着，里面亮着盏昏黄的油灯，靠墙摆着张雕花的拔步床，被褥是簇新的湖蓝色，上面还绣着缠枝莲。

“比紫宸殿舒服。”石头摸着软乎乎的被褥，由衷地说。

“那是自然。”殳时透走到窗边，推开窗，一股带着水汽的凉风涌进来，吹得油灯的火苗晃了晃，“这里没有奏折，没有争斗，只有……”她转过身，目光落在石头身上，声音轻得像叹息，“只有我们。”

石头的心跳漏了一拍，刚想说话，就听见隔壁院子传来阿青的大嗓门：“殳时逸！你会不会打扑克啊？这牌出得比我家药渣还烂！”

紧接着是殳时逸无奈的声音：“你这规则太奇怪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他们倒热闹。”石头靠在窗边，听着隔壁的笑闹声，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咱们也别闲着。”殳时透忽然从袖中摸出个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几块麦芽糖，“阿青娘塞给我的，说江南的孩子都爱吃这个。”

她拿起一块，递到石头嘴边：“尝尝？”

石头刚要张嘴，就见麦芽糖上沾着点灰尘，忍不住笑了：“陛下……哦不，时透，你袖子该洗了。”

殳时透低头一看，果然见袖口沾着点泥土——是下午帮阿青爹搬药材时蹭的。她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想擦掉，却被石头轻轻攥住了手腕。

“我来。”石头从桌上拿起块湿布，小心翼翼地帮她擦着袖口，指尖偶尔碰到她的皮肤，像有电流窜过。

殳时透看着她认真的侧脸，月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忽然觉得，这江南的夜，比宫里的任何珍宝都要珍贵。

“石头，”她轻声唤道，“等查完代码的事，我们……”

话没说完，就被东边院子传来的巨响打断——“咚！”伴随着殳时箫的惨叫，“我的肘子！我的梦！”

两人同时叹了口气，笑着摇了摇头。

窗外的月光更亮了，池塘里的水轻轻晃着，映着两座依偎的影子，像幅浸在蜜里的画。而远处的巷子里，更夫的梆子声“咚——咚——”地响着，敲碎了夜的寂静，却敲不散这满院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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