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价与污染

青藤市西区，旧货市场。

时间已近黄昏，残阳如血，将破败的招牌、堆积如山的废弃家具和蒙尘的杂物拉出长长的、扭曲的阴影。空气中弥漫着灰尘、霉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悲伤气息？像是无数被遗弃物品无声的呜咽。

404小队乘坐的黑色厢式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市场外围的阴影里。赵虎没有下车，他坐在驾驶位，面前的控制面板闪烁着微光。“外围已封锁，能量干扰场开启。目标确认在核心区域，废弃的‘童梦’玩具店附近。精神污染读数持续升高，有活人精神波动被捕获迹象。行动。”

车门无声滑开。

雷洪第一个跳下车，沉重的强化臂铠和冲击锤发出金属摩擦的轻响。他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悲伤的霉味让他眉头紧锁，脸上的厌恶更深。“妈的，又是这股子晦气味道！”他低骂一声，警惕地扫视着寂静得诡异的市场。

陈默紧随其后，动作轻捷如猫，落地无声。他迅速检查了一下环境，低声道：“目标特性：注视激活。非必要，禁止直视。保持距离，遮蔽物推进。”他的声音在死寂的市场里异常清晰。

苏小冉和林夜最后下车。苏小冉小脸紧绷，指尖几缕精神丝线如同有生命的灵蛇般轻轻舞动，显然已进入战斗状态。林夜握紧手中的能量手枪，冰冷的触感让他因紧张而加速的心跳稍稍平复。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踏入收容任务现场，空气中弥漫的悲伤气息和若有若无的精神压力，让他感觉像踏入了一片无形的泥沼。

“跟紧我，菜鸟！眼睛别乱瞟！”雷洪头也不回地低吼一声，率先踏入了堆满废弃物的狭窄通道。他庞大的身躯在杂物堆中灵巧地穿行，冲击锤斜提在身侧，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陈默在左翼，苏小冉在右翼，林夜被护在队伍中间偏后。四人呈菱形推进，脚步声被刻意压到最低，只有呼吸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越靠近市场核心的玩具店区域，那股悲伤的气息就越发浓重，如同实质的潮水般包裹过来。林夜感觉胸口发闷，耳边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压抑的哭泣声在回荡，让他心烦意乱。他努力运转着沈青禾教导的精神抵御法门，但效果甚微。

“精神污染在增强。”苏小冉小声提醒，她的指尖丝线光芒闪烁，似乎在努力过滤着部分污染，“小心，它在影响情绪。”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雷洪猛地停下脚步，举起握拳的左手——停止前进的手势！

众人立刻伏低身体，借助一堆废弃沙发和破旧衣柜隐藏身形。

前方不远处，就是“童梦”玩具店破败的橱窗。橱窗玻璃早已碎裂，黑洞洞的入口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嘴。而就在玩具店门口那片狼藉的空地上，景象令人头皮发麻！

七八个穿着各异、有男有女的普通人，如同被无形的线操控的木偶，僵硬地围成一个松散的圈。他们眼神空洞，脸上挂着诡异的、无法停止的泪水，身体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他们的精神波动极其微弱且混乱，显然已被深度污染控制。

而在圈子中央，一个东西静静地“坐”在一个破旧的洋娃娃小推车上。

那是一个约莫半米高的旧布娃娃。做工粗糙，布料洗得发白，一只纽扣眼睛歪斜着，另一只眼睛的位置只剩一个黑洞洞的破口。布娃娃的嘴角被粗糙的针线缝成了一个向下弯曲的、哭泣的弧度。它看起来破败、肮脏、毫不起眼。

但林夜的目光一接触到那个布娃娃，诡瞳瞬间传来强烈的悸动！一股冰冷、粘稠、充满了无尽悲伤和怨恨的恶意，如同冰水般顺着视线倒灌进他的大脑！

“呃！”林夜闷哼一声，强行移开视线，心脏狂跳不止。仅仅是瞥了一眼，那强烈的精神污染就差点让他心神失守！

“目标确认，‘怨念人偶’。”陈默的声音冰冷而稳定，“被控制者七人，精神链接深度污染，暂时无生命危险，但无法强行脱离。核心规则：注视激活。它在等待‘注视’。”

“操！这鬼东西！”雷洪低骂，看着那些无声哭泣、如同待宰羔羊般被围在中间的普通人，眼中怒火更炽，“老子现在就想冲过去把它砸成布片！”但他强行克制住了冲动。规则型诡物，触犯规则的下场往往是灾难性的。

“不能直视，就无法攻击核心。”苏小冉焦急地看着那些人，“它在利用他们当‘诱饵’和‘护盾’！我们必须想办法引开它的‘注视’或者让它暴露核心！”

陈默的目光快速扫过环境，最后落在林夜身上：“诡瞳。尝试感知核心位置和规则细节。非直视，侧面观察环境反馈。”

林夜明白陈默的意思。他不能直接看人偶，但可以通过观察周围环境被污染的程度、能量流动的异常来间接感知。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诡瞳的悸动和脑海中的杂音，努力集中精神。他没有深度“聚焦”，而是小心翼翼地调动诡瞳的感知力，如同开启了一个无形的、接收特定频段的雷达。

视野微微晃动，眼前的景象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灰雾。他“看”向那片空地：

那些被控制的普通人身上，缠绕着丝丝缕缕、如同黑色怨气般的能量丝线，源头正是中央那个哭泣的布娃娃。

布娃娃本身散发着强烈的、如同心脏般搏动的暗紫色精神波动核心，位置就在它那破败的胸膛内部。

围绕着布娃娃和那些被控制者，一个无形的、由精神能量构成的“场域”正在缓慢扩张！场域内弥漫着浓郁的悲伤和怨恨情绪，如同泥潭。更让林夜心惊的是，他模糊地“感知”到，这个场域似乎正在缓慢地抽取那些被控制者的生命力和精神能量，如同在给布娃娃“充电”！

“核心在它胸口！暗紫色！”林夜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它在抽取被控制者的生命和精神力强化自身！场域在扩张！范围大概…半径五米左右！”

“抽取生命力？妈的，它在养蛊！”雷洪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

“场域内是它的‘规则领域’。”陈默迅速判断，“进入场域范围，很可能被视为‘主动进入注视范围’，触发规则。必须在场域外解决它，或者让它暂时失去对‘注视’目标的锁定。”

“用干扰？”苏小冉提议，“我试试用‘梦境丝线’编织幻象，吸引它的‘注视’？”

“风险高。”陈默摇头，“它的精神污染强度很高，你的丝线一旦被污染反噬，后果严重。”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那个哭泣的布娃娃依旧安静地“坐”在小推车上，但它周围那无形的悲伤场域却在缓慢而坚定地扩张着。被控制的普通人中，一个老人身体摇晃了一下，脸色肉眼可见地灰败下去，嘴角渗出一丝暗红的血线！生命力的抽取正在加速！

林夜看着那老人灰败的脸，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脑中闪过沈青禾的警告，闪过陈默力场守护时的苍白脸色，闪过雷洪训练时砸出的凹坑…更闪过那些被“集体癔症”掩盖的、无声消失的受害者！

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

必须有人看到它！必须有人定位核心！必须有人打破这该死的规则僵局！

“我…我来！”林夜的声音带着一丝决绝的颤抖，打断了陈默的思考。

雷洪、苏小冉、陈默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菜鸟！你疯了？！”雷洪低吼，“那鬼东西的注视是诅咒！沾上就甩不掉！”

“林夜哥哥，太危险了！”苏小冉小脸煞白。

陈默没有说话，但那双沉寂的眼睛紧紧盯着林夜，里面充满了警告和审视。

“我的眼睛…能看到规则！”林夜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知道风险！但只有我能最快锁定它的核心弱点！陈默，我需要你的静默力场帮我隔绝部分污染！就三秒！给我三秒时间！”

他看向陈默，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恳求。

陈默沉默了一瞬。时间仿佛凝固。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彻底消失，旧货市场陷入更加深沉的昏暗，只有那哭泣布娃娃周围弥漫的无形悲伤场域，散发着幽幽的、令人心悸的微光。

“位置？”陈默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林夜立刻指向旁边一个较高的、堆满破旧纸箱的垃圾堆：“那里！能俯瞰它！”

“准备。”陈默言简意赅，身形已如猎豹般窜向那个垃圾堆。

林夜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恐惧，紧随其后。苏小冉和雷洪立刻调整位置，警惕地封锁可能的角度，防止人偶突然转移“注视”目标。

林夜手脚并用地爬上垃圾堆，和陈默并肩蹲在最高点。下方，那个哭泣的布娃娃和七名被控制的普通人清晰可见。

陈默没有看林夜，他双手已在身前快速结印，一股无形的、冰冷而沉重的力场波动开始在他周身凝聚。他需要精确控制力场范围，只覆盖林夜，不影响下方战场。

“三秒！”陈默的声音如同冰珠砸落。

就是现在！

林夜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两道利箭，穿透昏暗，精准地、毫无保留地直视向下方空地中央那个哭泣的旧布娃娃！

聚焦！

嗡——！！！

就在林夜目光锁定布娃娃的瞬间！

布娃娃那颗歪斜的纽扣眼睛，猛地转动了一下！直勾勾地“看”向了垃圾堆上的林夜！

一股冰冷、粘稠、充满了无尽怨毒和悲伤的恐怖意念，如同实质的黑色潮水，顺着林夜的视线，狠狠撞入他的脑海！

“呃啊啊啊——！”

林夜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诡瞳瞬间如同被烧红的钢针刺穿！视野被无尽的黑暗和扭曲的哭泣面孔充斥！无数充满恶毒的诅咒和绝望的哀嚎在他脑中疯狂炸响！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撕扯他的灵魂！精神污染如同最浓烈的毒药，瞬间侵蚀了他的意识！

剧痛！撕裂灵魂的剧痛！

视野彻底被血色和混乱占据！

他感觉自己正在坠入无底深渊！

“静默！”

陈默的低吼如同惊雷炸响！

嗡——！！！

一股冰冷、沉重、仿佛能隔绝一切的绝对静默力场，以陈默为中心，瞬间将林夜和他自己笼罩在内！那如同黑色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恐怖精神污染和怨毒意念，在接触到力场边缘的瞬间，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堤坝！虽然未能完全隔绝，但冲击力被瞬间削弱了大半！

就是这力场争取到的、不到两秒的宝贵时间！

在视野被血色和混乱彻底淹没前的最后一瞬，林夜那被剧痛刺激到极限的诡瞳，如同最高倍率的显微镜，穿透了布娃娃破败的表象，死死“锁定”了它胸膛内部那个疯狂搏动、散发着怨毒规则波动的暗紫色核心！

他看到了！

在那核心深处，缠绕着无数细密的、由纯粹悲伤和怨恨构成的规则“丝线”！这些丝线连接着它自身，也连接着下方那七个被控制的普通人！它利用抽取的生命力维持核心，同时通过核心的规则丝线，反向强化对受害者的控制和精神污染！这是一个恶毒的循环！

“核心…在胸口！规则丝线…连接受害者…切断…切断丝线…或者…冰封核心…”林夜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嘶哑地、断断续续地将最关键的信息吼了出来！

话音未落！

噗！

一口滚烫的鲜血猛地从林夜口中喷出！他双眼翻白，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向后软倒！视野彻底陷入一片猩红的黑暗和无数扭曲尖叫的幻影！精神污染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啃噬着他的理智！

“林夜！”苏小冉的惊呼声传来。

陈默一把扶住软倒的林夜，脸色比纸还白，维持着静默力场的双手剧烈颤抖！他强行切断力场，对着下方早已蓄势待发的雷洪和苏小冉厉声喝道：

“目标胸口核心！规则丝线连接受害者！冰封或切断！”

信息已传达！

代价，是林夜如同破布娃娃般瘫软在陈默臂弯里，双眼紧闭，口鼻溢血，身体因剧痛和精神冲击而不受控制地抽搐着，陷入了深度的精神污染反噬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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