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曲的画框

收容镜像兽分身（以及其潜伏的本体意志）的代价，是404小队全员近乎虚脱的疲惫。雷洪双臂的酸痛僵硬让他连筷子都拿不稳，只能对着餐盘里的合成肉块干瞪眼，最后暴躁地直接用勺子捣碎囫囵吞下。苏小冉蔫蔫地趴在桌子上，小脸没什么血色，连最爱的奶糖都失去了吸引力，精神力透支的后遗症让她只想睡觉。陈默依旧沉默，但眼底的倦色和比平时更慢半拍的动作出卖了他的状态。

林夜则成了重点保护对象。他右眼的灼痛感虽然消退，但视野里残留的血色阴影过了两天才完全散去，精神壁垒更是摇摇欲坠，仿佛被重锤砸过的玻璃，布满细密的裂纹，稍微集中精神就头痛欲裂。沈青禾亲自过问，开出了“绝对静养，严禁使用能力”的死命令，连日常的基础训练都暂停了。吴老的老茶叶被林夜当水喝，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却也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定感。

赵虎那边意外的没有后续苛责。守秘人队长似乎在忙着处理镜像兽事件的后续报告和评估，只是偶尔在走廊上遇见，他那审视的目光在林夜身上停留的时间会更长一些，带着一种复杂的、难以解读的沉重。秦月留下的香水味和警告，仿佛也随着这场战斗的余波暂时消散，没有再出现。

难得的平静持续了不到三天。

这天傍晚，夕阳的余晖给冰冷的病房镀上一层虚假的暖金色。林夜正靠在床上，闭目尝试着用吴老教的呼吸法一点点修复精神壁垒的裂痕，苏小冉在隔壁床上小声哼着不成调的儿歌，雷洪则对着墙壁做着缓慢的恢复性拉伸，嘴里不时发出“嘶…哎哟…”的抽气声。陈默坐在窗边，擦拭着一把特制的、带有能量抑制涂层的战术匕首，动作一丝不苟。

突然，病房门被猛地推开！

不是例行查房的护士，而是赵虎本人！他脸色铁青，手里捏着一个巴掌大的平板终端，步伐带着压抑的怒火。

“404！全体！沈医生办公室！立刻！马上！”赵虎的声音如同滚雷，砸碎了病房里短暂的宁静。

所有人瞬间起身，连疲惫都暂时被压下。赵虎这种状态，意味着有大事发生！

沈青禾的办公室里气氛凝重。巨大的落地窗外，青藤市的霓虹灯刚刚亮起，闪烁的光芒却驱不散室内的压抑。沈青禾站在办公桌后，眉头紧锁，温文尔雅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寒霜。他面前的办公桌上，正投射着几段触目惊心的新闻画面。

画面晃动，背景是某个灯火辉煌、充满艺术气息的场馆入口。标题血红刺眼：“新锐画展突发群体癔症！参观者行为诡异，多人送医！”

画面中：

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正疯狂地用头撞击着光洁的墙壁，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额头鲜血淋漓。

一个穿着优雅长裙的女士，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地手舞足蹈，脸上挂着极其夸张、扭曲到诡异的笑容，眼神空洞。

更多的人则表情呆滞，眼神涣散，如同行尸走肉般在展厅里漫无目的地游荡，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

背景音是混乱的尖叫、哭泣和安保人员紧张的呼喊。

“青藤市美术馆，‘新锐之光’画展开幕第三天，参观者陆续出现严重精神异常！”新闻主播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惶，“目前官方初步定性为‘集体性癔症’，具体原因正在调查中！美术馆已被紧急关闭！”

“集体癔症？”雷洪瞪着投影，粗声粗气地吼道，“骗鬼呢！这他娘的分明是……”

“精神污染。”沈青禾接过话头，声音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而且是非常强效、极具传播性的精神污染！源头，极大概率就是画展本身！或者说，是那些画作！”

林夜的心脏猛地一沉。画展？画作？他瞬间联想到一个人——那个在美术馆短暂交手、能力诡异、能扭曲空间线条、最终重伤逃脱的疯子艺术家——“画家”！

“是‘画家’？”林夜脱口而出，声音有些干涩。他右眼深处似乎又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但被他强行压下。

沈青禾沉重地点点头：“高度怀疑。作案手法、污染特性，与之前美术馆事件高度吻合。只是这一次……规模更大，污染性更强！他已经不再满足于制造小型陷阱和活化画作诡物，而是开始尝试大规模的精神污染扩散！”

赵虎将平板终端拍在桌上，上面显示着守秘人侦察小队发回的初步报告：“现场残留的精神污染指数峰值达到B级！而且……还在扩散！靠近美术馆周边的居民区，已经报告了零星的精神恍惚和情绪失控案例！必须立刻处理！否则污染范围会像瘟疫一样蔓延！”

B级！而且还在扩散！这比镜像兽的威胁更加无形，更加难以防范！

“我们的任务？”陈默的声音依旧冰冷，但眼神锐利如鹰。

“潜入美术馆，找到污染源头！”沈青禾斩钉截铁，“首要目标：确认‘画家’是否在场！如果在，锁定他！其次，找出并摧毁污染性最强的核心画作！如果‘画家’不在，也要破坏其留下的污染媒介！行动等级：B+！”

B+！比镜像兽事件更高！意味着更高的风险和更强的不确定性！

“守秘人主力会封锁外围，切断污染扩散路径，并尝试建立精神屏障隔离核心区域。但内部……”沈青禾的目光扫过404小队众人，尤其在林夜脸上停顿了一下，“只能靠你们。你们熟悉‘画家’的能力特征，而且……林夜，你的‘诡瞳’，是目前唯一能快速锁定污染核心、解析其规则弱点的能力。”

压力瞬间如山般压向林夜。他的精神壁垒还未恢复，诡瞳更是被严令禁止使用！现在却要去面对一个B+级、擅长精神污染和空间扭曲的疯子艺术家？！

“沈医生，我的状态……”林夜艰涩地开口。

“我知道。”沈青禾打断他，眼神深邃，“风险很大。但时间不等人！污染每扩散一秒，就有更多人陷入疯狂！这是命令，也是请求。”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也有一丝深藏的无奈，“我会给你一支特制的‘精神稳定剂’，能暂时加固你的精神壁垒，压制部分污染反噬，但效果有限，且只有三十分钟窗口期！你必须在这三十分钟内，找到核心！否则……”

否则，他的精神可能先于身体崩溃！

林夜看着沈青禾递过来的那支装在金属注射器里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药剂，又看了看投影画面中那些疯狂扭曲的人影，耳边仿佛听到了无数灵魂在污染中沉沦的哀嚎。

没有退路。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恐惧和身体的抗拒，一把抓过那支冰冷的注射器，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刺激着掌心，带来一丝病态的清醒。

“明白。”林夜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陈默、雷洪、苏小冉的目光也同时变得锐利起来，疲惫被战意取代。B+又如何？他们刚刚才撕碎了一个B级的镜像兽！

“很好。”沈青禾快速布置，“装备室领取特制防护服，能一定程度上隔绝精神污染。十分钟后，地下通道出发！赵虎会带你们到封锁线边缘。”

离开沈青禾办公室，前往装备室的路上，气氛压抑而紧张。夜色渐浓，走廊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就在他们即将拐进通往装备室的通道时，一股极其熟悉的、混合着昂贵尾调和淡淡烟草气息的幽香——“午夜幽昙”——再次毫无征兆地飘入林夜的鼻腔！

林夜猛地停住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

通道的阴影处，如水波般荡漾了一下。

秦月那窈窕的身影斜倚在冰冷的墙壁上，酒红色的卷发在昏暗光线下如同流动的火焰。她手里把玩着一个精致的银色打火机，开合间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嘴角噙着那抹标志性的、慵懒又狡黠的笑意。

“哟，小帅哥，脸色不太好啊。”秦月的目光在林夜紧握注射器的手上扫过，笑意更深了，“刚打完针就要去赴宴？美术馆的‘画展’……啧啧，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你知道什么？”林夜盯着她，右眼深处那丝悸动又出现了，这次更加清晰。

“我知道的多了。”秦月吐出一个烟圈，烟雾缭绕中，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深邃，“比如……那个疯子的颜料，可不是普通的颜料。小心点看，林夜。有些画，看久了……会把人吸进去的哦。”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恐怖氛围，却又像是一种隐晦的提醒。

“还有，”她收起打火机，身体再次融入阴影，只留下最后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别太相信那些挂在墙上的‘艺术品’……和那些制定规则的人。” 话音落下，人影已杳。

别太相信挂在墙上的艺术品？和制定规则的人？她指的是“画家”的画？还是……沈青禾？收容所？

林夜的心猛地一沉。秦月的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心中那扇名为“猜疑”的潘多拉魔盒。

“那女人又神神叨叨什么？”雷洪不满地嘟囔。

“别管她。”陈默的声音冰冷，打断了林夜的思绪，“准备装备，时间紧迫。”

林夜握紧了手中的注射器和那支精神稳定剂，冰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思绪暂时集中。秦月的警告如同毒蛇在耳边低语，沈青禾凝重的表情和B+级的压力如同巨石压在心头。

他看着装备室厚重的大门在眼前打开，里面是摆放整齐、泛着冷光的特制防护服。

美术馆的大门，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在黑暗中缓缓张开。

而他们，正一步步走向那充满未知与疯狂的——扭曲画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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