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狐皮
凌晨三点的解剖室,福尔马林的气味里混进了别的东西。李初九捏着镊子的手突然顿住,死者王奎的喉管断裂处,缠着几根淡黄色的毛发,发根带着未干的血渍,在无影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李队,这毛不对劲。”实习生小张举着放大镜,镜片后的瞳孔缩成针尖,“毛囊里有磷光反应,像是……黄皮子的。”
李初九的拇指摩挲着毛发尖端,那尖锐的触感让他想起十年前的冬天。他爷爷躺在棺材里时,嘴角也沾着这样的毛,守灵夜的油灯总在午夜十二点准时熄灭,窗台上的积雪里,印着一串串黄鼠狼的脚印,爪尖沾着纸钱灰。
死者王奎是个皮毛贩子,仓库里堆着上百张黄鼠狼皮,每张皮的后颈都有个整齐的圆洞,像被什么东西精准地吸走了骨髓。法医报告显示,王奎的死因是喉管撕裂,但致命伤不是外力造成的,更像是被某种动物从内部撑开喉咙,颈椎骨的断裂面呈现出放射状的裂纹,像朵盛开的黑花。
“仓库监控查得怎么样?”李初九把毛发装进证物袋,袋口的静电让毛发直立起来,在袋壁上拼出个模糊的爪印。
小张的脸色突然发白,手里的报告飘落在地:“监控拍到了……但不是动物,是个穿红袄的老太太,站在王奎身后,手里拎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颗黄鼠狼的头。”
二、红袄
王奎的仓库比停尸房更冷。李初九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时,浓烈的血腥味盖过了皮革的膻气,墙上挂着的黄皮子皮在穿堂风里轻轻摇晃,眼珠的位置镶嵌着玻璃珠,在昏暗里亮得像灯。
“这些皮子都被处理过。”法医蹲在地上检查皮张,手术刀划开张完整的皮子,皮下脂肪里嵌着细小的骨头渣,“后颈的洞是用特制的工具钻的,边缘很整齐,像是某种仪式。”
李初九的目光落在仓库角落的神龛上。褪色的红布盖着个牌位,上面用朱砂写着“黄大仙之位”,牌位前的香炉里,插着七根香,香灰凝结成扭曲的形状,像只站立的黄鼠狼。
“王奎三个月前开始收黄皮子皮,”小张翻着账本,指尖在“七月初七”的日期上停顿,“那天他收了张特别大的皮子,毛色纯黄,卖主是个穿红袄的老太太,没留名字,只说这张皮子能治百病。”
仓库深处传来细碎的响动,像爪子挠木板的声音。李初九举起手电筒,光束照在堆成山的皮张上,最上面的那张突然动了动,露出底下压着的半截人骨,指骨上还套着个银戒指,戒指内侧刻着个“黄”字。
墙角的老鼠洞突然窜出只黄鼠狼,毛色纯黄,眼睛赤红,直勾勾地盯着李初九。当它转身钻进洞时,李初九瞥见它的后颈有块秃斑,形状和神龛上的牌位一模一样。
三、牌位
黄记杂货铺的门帘上,挂着串风干的黄鼠狼尾巴。李初九掀开帘子时,铜铃在门楣上撞出刺耳的声响,柜台后的老太太抬起头,红袄的盘扣在阴影里泛着油光,像凝固的血。
“买黄皮?”老太太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手指关节因为常年浸在药水里而发白,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黄渍,“我这的皮子都是现剥的,新鲜得很。”
李初九的手按在腰间的配枪上,证物袋里的毛发在口袋里发烫:“王奎认识你?”
老太太突然笑了,嘴角咧到耳根,露出颗金灿灿的假牙:“那后生贪心,想要‘活皮’,我劝过他,黄大仙的东西不能碰,他偏不听。”她掀开柜台下的竹篮,里面铺着层稻草,躺着只刚断气的黄皮子,后颈有个新鲜的血洞。
杂货铺的后门突然传来呜咽声,像幼崽在哭。李初九推开门,看见七只铁笼并排摆着,每只笼子里都关着只黄鼠狼,眼睛赤红,爪子在笼壁上划出深深的刻痕。最里面的笼子空着,笼门的锁扣是打开的,地上散落着几根红色的线,像从红袄上扯下来的。
“这些黄皮子是用来治病的。”老太太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竹篮里的黄鼠狼头正对着李初九,玻璃眼珠反射着他的影子,“城里的大老板都来找我买,说吃了黄大仙的肉,能治心病。”
李初九的视线突然被笼子上的刻痕吸引,那些交错的线条组成了个完整的图案——和王奎仓库神龛前的香灰形状一模一样。
四、药引
市医院的特护病房弥漫着消毒水和草药混合的怪味。李初九推开病房门时,看见张老板躺在床上,全身覆盖着黄色的疹子,疹子的形状像缩小的爪印,后颈处有个硬币大小的溃烂,洞口里隐约能看见白色的骨头。
“他上周从黄老太那买了副药。”张老板的儿子递过来个油纸包,里面包着块黑乎乎的肉干,散发着腥甜的气味,“说是用黄大仙的心头肉做的,能治他的失眠,结果吃了三天就成这样了。”
李初九捏起肉干,表面的油脂在指尖融化,留下黄色的痕迹。他想起王奎仓库里的皮子,每张皮的心脏位置都有个针孔,像是被取走了什么东西。
“黄老太说这药引有讲究,”张老板突然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要在初一十五的子时服用,还得对着月亮磕七个头,不然……会被黄大仙记恨。”
护士突然尖叫起来,指着监护仪上的波形。原本平稳的心跳线突然变成锯齿状,屏幕上的心电图,竟和黄鼠狼的心跳频率完全一致。李初九冲到病床前,看到张老板的瞳孔里,映出个穿红袄的人影,正举着竹篮,往他嘴里倒着什么东西。
当医生赶到时,张老板已经没了呼吸,后颈的溃烂洞口里,插着根黄鼠狼的骨头,骨头上刻着个极小的“黄”字。
五、坟茔
黄老太的住处藏在乱葬岗深处。李初九拨开齐腰的野草时,七座土坟在暮色里并排躺着,坟头都插着根黄布条,布条上用墨写着“黄”字,风吹过时,布条展开的形状像黄鼠狼的尾巴。
“这些坟都是空的。”小张用洛阳铲撬开座新坟,里面只有个破陶罐,罐口缠着红绳,绳结的打法和黄老太竹篮的系带一模一样,“法医检测过土样,里面有大量的动物骨灰,还有人类的指甲。”
李初九的目光落在最中间的坟上,坟头的黄布条已经褪色,露出底下的红布,和黄老太的红袄颜色相同。他蹲下身,发现坟前的泥地里,嵌着枚银戒指,戒指内侧的“黄”字已经模糊,却能辨认出旁边刻着的“秀”字。
“查到黄老太的身世了。”小张的声音带着颤抖,手里的档案被风吹得哗哗响,“她叫黄秀,民国三十六年生人,年轻时是猎户,丈夫和儿子都死在猎捕黄鼠狼的过程中,据说被黄大仙报复,死状和王奎一样,喉管断裂。”
乱葬岗深处突然传来黄鼠狼的叫声,尖利得像小孩的哭。李初九抬头,看见暮色里站着个穿红袄的人影,正往坟头烧纸,火光中,她的脸忽明忽暗,竟和王奎仓库监控里的老太太一模一样。
当他们追过去时,人影突然消失在座最大的坟后,只留下个竹篮,篮子里装着七颗黄鼠狼的头,每个头的眼睛里,都嵌着枚银戒指,其中枚戒指内侧,刻着“王奎”的名字。
六、诅咒
黄老太的审讯室比坟地更阴森。李初九隔着铁栏看着她,红袄上的盘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竹篮放在脚边,里面的黄鼠狼头不知何时换成了七个纸人,纸人的胸口都贴着张照片,正是死去的王奎、张老板等人。
“他们都该死。”黄老太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像黄鼠狼的嘶叫,“民国三十八年,我男人就是被他们的爹害死的!为了抢张完整的黄皮子皮,把我男人绑在树上,让黄鼠狼活活咬死!”
她猛地扯开红袄,露出里面的伤疤,纵横交错的疤痕在灯光下像张网,心口的位置有个凹陷,形状像被什么东西挖走了一块。
“那张皮子是我儿子的命换来的。”黄老太的眼睛里渗出黄色的液体,像黄鼠狼的眼泪,“他为了救我,被自己设的陷阱夹住,等我找到时,已经被黄鼠狼啃得只剩骨头,后颈的洞……和我现在钻的一模一样。”
李初九突然想起王奎仓库里的那张特大号皮子,毛色纯黄,没有任何瑕疵。他拿出证物袋里的毛发,在灯光下展开,毛发的长度和色泽,竟和人类的头发极为相似。
“你不是在报复,是在祭祀。”李初九的声音在审讯室里回荡,“那些皮子上的针孔,是你用来注入自己的血,你在用自己的命,喂养某种东西。”
黄老太突然笑了,笑声里混着黄鼠狼的叫声:“你知道吗?黄鼠狼记仇,也记恩。当年是它们救了我,现在,该我报答了。”
七、献祭
初一的子时,乱葬岗的七座坟突然冒出火光。李初九赶到时,黄老太正站在坟前,红袄在火光里像团燃烧的血,她手里拿着把刀,刀刃上沾着自己的血,正往每个坟头的陶罐里滴着。
“黄大仙要收祭品了。”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七个人,七个黄皮子,才能平息它们的怒火。”
李初九冲过去夺刀时,看到陶罐里的东西——不是骨灰,是七颗人类的心脏,每个心脏上都插着根黄鼠狼的骨头,骨头上刻着死者的名字。最中间的陶罐里,放着颗干瘪的心脏,上面刻着“黄秀”两个字。
“我儿子的心脏被黄鼠狼叼走了,”黄老太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掐进他的皮肉,“它们说,要用七个贪心人的心脏来换,不然就永远缠着黄家的后人。”
火光中,无数只黄鼠狼从乱葬岗深处窜出来,眼睛赤红,围着他们形成个圈。最前面的那只体型硕大,毛色纯黄,后颈有块秃斑,正是李初九在王奎仓库看到的那只。它的嘴里,叼着颗干瘪的心脏,上面刻着个模糊的“秀”字。
李初九突然明白过来,黄老太不是在报复,是在赎罪。她用自己的血和七个贪心人的命,来偿还当年丈夫和儿子猎捕黄鼠狼的罪孽,而那些被取走的心脏,是用来供奉给死去的黄鼠狼,平息它们的怨恨。
八、反噬
当警察赶到时,黄老太已经没了气息,她的心脏被掏走了,伤口处放着只完整的黄鼠狼皮,后颈的洞正好对着她的伤口,像是某种诡异的共生。七座坟前的陶罐都空了,里面的心脏不翼而飞,只留下些黄色的毛发,在晨风中飘散。
李初九的手腕上,留下了黄老太掐出的血痕,形状像个爪印。他回到警局,把证物袋里的毛发送去化验,结果却让他毛骨悚然——那些毛发,既有黄鼠狼的DNA,也有人类的DNA,而且,人类的DNA序列,竟和他自己的有七分相似。
“查到十年前你爷爷的死因了。”小张把份旧档案放在他面前,照片上的老人喉管断裂,后颈有个洞,和王奎他们的死状一模一样,“当时的法医报告里,也发现了同样的黄毛发,只是没引起重视。”
李初九的目光落在档案附的照片上,爷爷的棺材旁,站着个穿红袄的老太太,手里拎着个竹篮,篮子里的东西被红布盖着,隐约能看出是颗心脏的形状。照片的背景里,有七座土坟,坟头插着黄布条,和黄老太乱葬岗的一模一样。
他突然想起爷爷生前也是个皮毛贩子,专门收购黄鼠狼皮,而且,爷爷的名字里,也有个“黄”字。
九、余孽
三个月后,李初九在爷爷的旧物里找到个木箱。箱子里装着件红袄,和黄老太的一模一样,还有七张黄鼠狼皮,每张皮的后颈都有个洞,洞口里插着根骨头,骨头上刻着不同的名字,最后张皮的骨头上,刻着个“李”字。
箱子的底层,压着本泛黄的日记,是爷爷写的。最后一页的日期,是十年前他去世的那天,上面写着:“黄大仙的债,代代相传,轮到我了。初七的子时,红袄会来取走我的心,换黄家后人的安宁。”
日记的夹页里,有张黑白照片,上面是个穿红袄的年轻女人,抱着个孩子,旁边站着个穿猎装的男人,手里拎着只黄鼠狼。女人的后颈,有块和李初九一模一样的月牙形胎记。
李初九的手突然开始发痒,手腕上的爪印血痕变得通红,像要渗出血来。他走到镜子前,看到自己的后颈处,不知何时出现了个硬币大小的红点,形状像个洞。
窗外传来黄鼠狼的叫声,尖利得像小孩的哭。李初九抬头,看见对面的屋顶上,站着只体型硕大的黄鼠狼,毛色纯黄,后颈有块秃斑,它的嘴里,叼着件红袄,红袄在月光里像团燃烧的火。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是开始。黄大仙的债,还没还清,而他,将是下一个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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