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煦》
第二十九章
腊月的雪落在别墅里长青的灌木丛和屋顶上,总像扉笼了层朦胧的纱。
路泽安和楚星蘅一前一后走下楼。
几个孩子吵闹着谁先和爷爷比试下棋,偌大的客厅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那是消除了最后一丝隔阂后,路云霆回家和他们一起过的第二十个春节。
盛凝还在的时候拍的那幅全家福在墙上显眼的位置,已经泛白。
路泽安记得父亲那时红着眼眶说“他一直都在”,如今再看,路云霆鬓角的白霜比盛凝遗照里的墨色更浓,却总在接过路亦尧递来的热茶时,眼角堆起柔软的褶皱。
“爷爷你看,我朋友帮我研发出来的新型向日葵种子,冬季也不会凋零,四季常开。”
路亦锦把手里的小铁盒双手递给爷爷,路云霆摩挲着铁皮盒上的卡通图案,笑着满口答应,“好,开春了咱们一起种。”
路泽漆和封铭宵刚好提着一大堆菜进门,,听见客厅里的动静,看到路泽安,低声笑道,“爸这两年,倒像真的敞亮了。”
路泽安嗯了一声,他们前几天拍了新的全家福。照片里路云霆坐在中间,身边被儿孙们站满。
他们都以为时间真的是良药,能把二十多年前那场猝不及防的永别酿成温润的酒,却不知有些伤口永远结不了痂,只是在皮肉下悄悄腐烂。
——
路泽安以为那是释怀的光。直到那年七月,他正在公司开季度会,手机在桌面上震动不停,屏幕上跳动的路云霆庄园管家的名字,不知怎的,让他心头猛地一沉。
那管家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慌乱,“大少爷,请快来……先生他今早在花田晕倒,送去医院……”
会议室里的喧嚣瞬间退成模糊的背景音。
路泽安抓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手指按在手机屏幕上,连呼吸都带着颤,“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各项指标都在降,但问题不在器官上,先生的心率,不是衰竭,是……不想跳了。”
“他身体里像少了点什么支撑着,药物能维持体征,却填不上那个空。”管家的声音突然哽咽,“先生刚才醒过一次,他说想见见你们……”
“好,麻烦您告诉父亲,让他等等我。”
路泽安冲出会议室时撞到了迎面走来的员工,文件散落一地,他却顾不上去捡。
电梯急速下降的失重感里,他拨通了路泽漆的电话,“现在立刻到私人机场等我,爸出事了。”
……
十分钟过后,两人在路氏私人机场登机。
路泽漆的衬衫领口歪着,头发凌乱,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怎么会这样?上周通电话还好好的——”
路泽安拍了拍他的肩,指尖冰凉。
他也想不通,父亲上周视频时还笑着展示新结的花盘,说等路亦尧几个孩子放暑假带他们去摘瓜子,怎么转眼就进了抢救室。
他们到的时候,路云霆刚又进了抢救室。
抢救室的灯亮了一个小时,医生出来时摘下口罩,疲惫地摇头,“器官衰竭得太突然,我们尽力了。家属……准备见最后一面吧。”
“真的没办法了吗?求求您,救救我父亲。”
路泽漆拉住医生的衣角恳求道。
医生无奈解释,“患者没有求生欲,简单来说就是没心力撑下去了。人啊,有时候比机器脆,心里那点念想要是没了,再好的零件也转不动。我们尽力了,请节哀。”
——
路泽安推开门时,路云霆躺在病床上,脸颊凹陷,那些平日里刻意忽略的父亲的老态此时变得明显,路云霆的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路泽安握住父亲枯瘦的手,那双手曾教他骑自行车,曾修剪花枝,此刻凉得像冰。
“爸,我们来了。”路泽漆的声音哽咽着,“您看看我们……”
路云霆的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看到两个孩子都眼眶通红,他努力想勾起唇角笑一笑,但是实在没什么力气,“我的身体我知道……不必强求……”
浑浊的眼睛在他们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窗外。
七月的阳光炽烈,透过玻璃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爹爹,今天来得急,孩子们就没带——
他忽然动了动手指,像是想抓住什么,嘴唇翕动着,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
路泽安把耳朵凑过去,听见父亲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你们是我和阿凝的孩子。”
路泽安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走到生命的尽头,路云霆好像看到自己站在一片虚无,而不远处的向日葵花海里,穿着校服的盛凝对他笑,眼底圆润的卧蚕拱起,眉眼弯弯,一如年少。
“我终于可以来找你了,阿凝。”
路云霆的嘴角慢慢扬起个极浅的弧度,随后握着路泽安和路泽漆的手轻轻一松,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只有风穿过走廊,带着远处花田的气息,像一声悠长的叹息。
“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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