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碎念的日子有的闲

其实，在阿玲出现向前。东子在丧妻的路上也在没命地狂奔了好一阵子。这也可能是被彻底救赎的原因吧！因为你在想得到什么的时候，一定不要忘了，你肯定还会失去什么。而后面的的那句往往被人忽略，就是东子他也未必能脱俗，因此，最后回到小营，也就不言而喻了。

东子原配最早是在菜市场里讨营生的，最后被淹没在改开的大潮里几乎窒息，爬上来时已经遍体鳞伤，气息奄奄。一九八四年以后，菜市场规划改造，不光是菜市场也包括百货大楼，全部拆迁，土木工程不可擅动。在没有了柜台可站时，刘宝平的手里分到了一辆三轮车，一杆称，还有一把菜刀就出外闯荡了。

到了八五年她已经改头换面，由推着三轮车卖鱼，变成了和司机班的老胡两个，没黑没夜地跑郊区倒买起大油来。风里雨里，几乎都是在大货车的驾驶室里颠簸摇晃着度过的。

华灯初放的时候，踩着雨后的湿漉漉的柏油路面的光影里，映照着大货车的到来，成了成了东子挥之不去的梦魇。随后保平又开始了小鞋店的生涯，直到综合市场大楼拔地而起，她们这些浪子总算是有了归宿。大展宏图的日子开始了，

熟食店铺进货的渠道已经被彻底打破了，几乎被私人垄断，这样一来二去的，保平的饭碗最终被眼红的觊觎者剥夺去了。发配到楼上百货的箱包柜台里打发时光。

结果平儿愤怒了，辞掉了门可罗雀的箱包柜台，与组副一道跑到了天津把一辆大发开了回来，拉出租车的营生也是艰难的，她那稚嫩的双肩没能抵御住世俗的洪水猛兽，保平与合伙人分道扬镳。最终被旧部老姐姐刘英帮衬着来到了一家公司创业，为公司创办餐饮店，也算是一次华丽转身。

好景不长，创业艰辛守业更比创业难，结果就在局面打开了以后，公司高层来摘桃子了，最后她也就成了第二个牺牲品，于是重操旧业又涌上了食物链的顶端，冲进了大街小巷的蝗虫潮里，最后再也没有爬上来。开出租车的平儿就此魂断梦之海。

这一次再也不是伤痕累累，偏体鳞伤了，而是伤筋断骨再也爬不起来了。躺在病床上等着四面八方的慰问和探视的过程中，菜市场的员工来了，熟食店的来了，鞋帽店的，餐饮店的，都来了又走了，走了的也就不再露面了。出租公司的领导也送来了出租车牌的变现的费用，平儿的日子不多了。

要说起来，谁都不容易，谁都是在水深火热之中挣扎，平儿最好的闺蜜阿敏，二十多年的交情了，更是得来了，抱在了一起痛哭。敏姐也是菜市场里副食组里爬摸滚打出来的的老姐们，打探视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每隔一天都会来到平儿的床前，带给她平常很难吃到的饭食，两个人腻歪一起有着说不尽的话题，直至平儿最后离去。

敏姐来的那天，平儿早已进了太平间。这也是因为敏姐上隔天班，休息时才能过来没能赶上见最后一面的原因，她人上班去顺义，一去就是一天。隔天敏姐来了时，已是人神两隔。

送走了平儿的那天，是个周末，天阴的很沉，但没有下雨，五月八日是东子与平儿走进婚姻殿堂的十六个年头，零六天，这一天的到来，并没有提前通知就闯了进来。打了一个措手不及。那是一个周末的的早晨，替班的大舅哥已经到了。东子喂妻，勉强吃了几口的食物，交代了几句就先出去了，临了，把小喇叭给她打开。

天还没有完全打开，象是倒扣着的灰锅底，沉闷中没有一点清凉的气息。想到就要彻底解脱了，东子心里的石头总是落了地，”快好起来吧，我可真的熬不住了。”

东子掐灭了烟，回向病房，想着还得赶紧回去补补觉，转身上了楼，进了病房，拿起外衣，大舅哥拽了一下，又到了外面。

“她吐血了！”

东子懵了一下，愣愣地问：

“什么时候。刚才？”

大舅哥领着东子回到了病房，指着枕头边上的位置让看，

“看，是不是吐血啦s”

东子凑近前仔细一看，否定道：“什么呀！哪是什么血呀，那是药沫溢出来了，你什么眼神呀。”

这不是医院开的止疼药，是在官庄的一家私人门诊开出来的那种灵丹妙药，其实东子开始也是不相信的，医院里的小广告铺天盖地，病重乱投医谁们也难以免俗，就指望着中药这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了。

东子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大夫告诉的那句话：“你爱人的病肯定能好，但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一点一点地好，慢慢地康复，而是一种爆发式的，剧烈的形式出现的，这个你要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所以东子一直记住了这句话，也无形中认可了这句话。因为就是昨天，东子已经见识了，那种剧烈的，爆发的出现，东子想，这就是黎明前的黑夜，对比东子充满了信心。

不光是昨天，就是一周前，我们结婚周年那天，小护士就警告了我”姐姐现在已经离不开人了，你怎么还那么大大咧咧的呀，晚上可不许走了，陪着她点吧！”

东子只陪了两个晚上，实在是熬不住了，因为在单位是骨干，又是✕员一过节就值班，倒是不想挣这加班费那，成吗？到在医院里他真的受不了她的梦呓，不怕累，不怕苦，就怕也夜里睡不好觉。

到了夜里，妻的梦呓，折腾的东子死去活来的，着实是吃不消，最后不得不恳求妻子，她也很同情东子这个连弥留之际都不懂的倒霉蛋，主动向小护士解释，她不用家属夜里陪床。

到了昨天，又一次顶了下来，夜里不是不想走，而实在是离不开了，只得住了下来。这次开始把我吓着了，后来想明白了以后，又释然了，再后来窃喜起来，哪里知道什么回光返照啊，还被那个庸医蒙在鼓里那。

中午的时候，东子给她订的是丸子，医院里的饭菜实在是不敢恭维，东子要的那份菜，就是一个丸子，挺大个的，外加上一根菠菜，是一颗整个的没有任何加工的原始蔬菜煮熟了端上来的，她坐在床上，东子坐在她对面的床上，督促着她吃。因为他们是老病号了，医院给了他们特殊的照顾，保平等于是一个人占据着一间病房。

她这个人对吃一贯地艰难，东子能理解，过去是为了减肥，但她一直属于身子虚的那类人，就说她每次来大姨妈吧，每次都如同大病临头，每次都得在家里躺着休息，要一动不动地躺上好几天。所以她平时基本上都不休息，把假期集中起来，就是为了应付这大姨妈，奇葩吧？可想而知，她的身体有多么地糟糕。

她还很有个性，家里的力气活从来不让东子沾手，她总是找单位里的人帮忙，所以把东子宠坏了，因为东子在单位就是卖力气的，她是心疼东子。平时她象个汉子，大大方方，抽烟喝酒样样不拉，但不馋酒，但对烟应该是在东子出国劳务哪一年多养成的。开始并没有限制她，住院了东子才给掐的，尽管小护士偷偷地给她买，架不住东子天天检查抽屉，直到平儿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了，也就自然地戒掉了。吃午饭了，东子特意给她订的好菜，但她就讨厌吃肉，尽管她不瘦，到那是虚胖，我懂。她

得的是肺气肿转移，学名叫胸膜间皮肤溜恶性。很无奈，她也知道，我更是麻木了，控制她的烟，也是这个原因。每天逼着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她当然又难受又委屈了，但她抗拒不了我，憋屈的泪水只能往肚子里咽，咽不下去了也得咽。

明明看着她吃下去了，又喂下了青菜，怕她便秘呀，她已经不能随意走动了！但她不愿意吃，吃不下呀，我根本就不知道也不理解，所以我强迫着她，她委屈的已经要崩溃了。就在我出去收拾碗筷回来的时候，发现她竟然把我喂给她的所有食物都吐了出来，偷偷地攥在了手里，于是我又强迫她吃进去，看着她的痛苦与无助的泪眼，我不心硬又能怎么办？

完了，她无力地暗示我过去，我站到了她的跟前，她让我贴近她的面前，然后她把嘴对着我的耳朵轻声地骂道:

“我***！”

我唯有苦笑，我知道她也苦啊！她在家里是最被宠幸的女儿，在她上面的三个哥哥都没有留住，最大的三哥是十三岁得大脑炎撒手人寰的，没办法，岳母只得抱养了四姐的五子过寄养来冲喜，老天总算没有辜负有心人，在她哥哥来的第一年，她来到了世上，因为妈妈在生她的时候，梦见了身边趴着一条大青狗，所以她的小名就叫刘拴，寓意栓住不让再跑了的意思。她本应该姓马，但为了保命，就改姓妈妈的姓，取名叫刘宝平，取保住性命平安一生的意思。所以她以后的生活怎不万千宠信于一身？加上父母四十多岁才有了这么一个宝贝，被彻底放飞就更不用说了！那可不是一句娇生惯养就能概括的了的。

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我就身抱起了她，搂着她在床头扭动了起来，意思就是吃完了，活动一下身子，省得一会又躺下不动了，扭着，扭着，一股热流顺着我的裤管流淌了下来，她的身子也随之一僵，仰面躺了下去，我一看那张脸，已经僵住了，我也蒙住了，难道这地狱之门就这麽打开了吗？

知道了大事不好，但却不知道应当如何应对，我只能先轻轻地把她的身子放好，然后把早已经预备好了的妆裹衣服，从床底下的黑塑料袋里把上装抻了出来。

但脱衣服可麻烦了，我一个人又是面对没有配合的情况下，怎么也扒不下来了，而且越是着急越是……我的眼泪就流出来了：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为难我？”

慌乱之中我的手触碰到了叫急的闹铃开关，我这才想起来叫医生。小护士先跑了进来，一看床上的那件大红棉袄，抓起来就扔到了一边，大声地斥责着道“你这是干嘛呀，先出去呀，快出去！”

站在门外的我，看着里面的几个人忙活着，推来了仪器，打开了开关，拉出了床位，摆好了设备，解开了妻的上衣，露出了肌肤，开始了除颤，这让我第一次知道了，人在离开这个世界上的时候，有一道程序是不可或缺的，那就是除颤，只要不是横死的就都得经历这个过程。

然后两个人高马大的大夫出来了，小护士也帮忙推走了除颤的仪器设备，这才对着我微笑着道“大哥，你可是有点太着急了吧？”

这小蹄子，真坏。我惊恐未定地再次走进了病房，里面已经凌乱不堪了，妻无力地躺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台显示器在那里滴滴地响着，笨拙且断断续续地划着横线，小护士盯了一眼转身嘱咐，“有事干了，你就盯着这个显示器，只要这条线一被拉长，声音变了，就赶紧按铃叫我，老盯着呀，不许睡觉不许上厕所，知道吗？”

结果这整个夜里，都是妻子的忏悔，道歉好言劝慰着我，还有来回来去的嘱托，尤其是她的那个隔天就过来的敏姐“她被蒙蔽苦了，其实李中早已经和公司会计好上了，且都有两个孩子了，只有她还被蒙在鼓里，相信她老公只是在忙事业，忙买卖，忙公司的业务，分不开身，现在才明白，唉，明天她过来的时候，你要对她好点，她不是冲着你，她是心里太苦了，以后，你在尽可能的情况下，能帮他一把就帮助她一把，啊！”

“我这辈子也知足了，前天给我洗了澡，尽管大夫不让，你还是给我洗了，” 她的脸红了一下，尽管只是一闪，我明白她说的是我给她全身仔细地清理了，尤其是胸口贴着的那些膏药都残留，很不好清除的。都被我一点一点洗刷掉了，那个位置已经鼓起来了，现出了可怕的黑色，但她早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她不断地数落着她自己诸多的不是，她一再地表示以后一定要听我的劝，要多吃饭，要多活动，积极主动地去锻炼身体，不再偷着抽烟……

看着她那么谦卑，那么羞涩，那么腼腆，我也欣慰的什么似的，多好啊，“那个神医的话应验了！”我心里暗道！

“你再辛苦一下，帮我翻一下身子吧！”

她的身子已经异常地沉重了，致使我不得不双手都插进她的身子底下，然后我们两个一起用力“一二三”才翻过来。

“以后就让你多费心了！”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我的眼里也湿润了。

让她先闭上眼睛歇会，她哪里会闭上眼睛，嘴里还是不住地嘟囔着，我们的第一次，第一次外出，第一次手拉手，第一次搂抱，第一次的……说着我的这也不懂，那也不懂，行事后爬起来就去喝凉水，说我们的孩子被抱出来时我的第一次笑，也说到她在出产房后对我说的话“别生气了，等以后我一定给你生一个男孩……”

天亮了，我的心情彻底好了起来，仿佛这世界都变了，就连雨后的树叶都那么清亮，来回来去的医生护士，还有病友都那么亲切欢喜，当我穿上了衣服，看着妻的脸道了声“拜拜”时，妻温柔地请求道“再帮我来一个一二三吧！”

我温柔体贴地来到她的床前，来到她的身边，把双手插进她的身子下面，我们脸挨着脸，她仿佛有些羞涩，因为这个时候的她的身上早已经没有了任何的衣物，我的双手感触着她的肌肤，那是我触碰过多少年的位置呀。穿到了腰后，我们一起喊起来“一二三，起！”

她的面部表情突然定格，她的身体一下子僵直了，我费力地抽出来双手，对着一旁的大舅哥喊道“赶紧叫大夫！”随后手不由自主地也按在了铃声的开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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