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血月之下，记忆迷雾

山风裹挟着浓重的湿气，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掠过林梢，发出阵阵呜咽，听来像极了阴森的鬼哭。苏清鸢的脚步匆匆，可手指却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衣袖，掌心里那张纸条的边角，硌得肌肤生疼。这纸条仿佛不再是平凡的泛黄纸片，倒像是一把神秘的钥匙，正缓缓撬动着一道她内心深处极力回避、不愿触碰的门缝。

林婉儿抱着妹妹，身形单薄地走在前方，肩膀微微颤抖，似是还未从方才的惊魂未定中缓过神来。沈无尘则落在队伍的最后，他时不时警惕地回头张望，左臂伤口处渗出的鲜血，早已将缠绕的布条染得通红。

“那边！”沈无尘陡然开口，声音刻意压得极低，“有座庙。”

苏清鸢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一座破败不堪的古庙半掩在枯藤与乱石之间。古庙的屋檐残缺不全，像是被岁月狠狠啃噬过一般；那斑驳的石阶，坑洼不平，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沧桑。隐约可见庙门前立着两尊石兽，只是它们也早已被岁月无情侵蚀，面目全非，辨不出原本的模样。

三人见状，赶忙加快了脚步，匆匆穿过那扇歪斜的木门，闪身躲进了庙里。

庙内，香炉之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像是尘封了无数的岁月。供桌上的神像，面容也模糊不清，只能看出个大致的轮廓，仿佛在漫长的时光里逐渐被人遗忘。而墙上的壁画大片剥落，依稀还能辨认出凤凰展翅的图案，只是那凤凰的羽毛间，缠绕着诡异的符文，似是某种古老而神秘的封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苏清鸢靠着一根石柱，缓缓坐下。林婉儿则小心翼翼地将妹妹轻轻放在地上，自己随后跪坐在她身旁，一手温柔地握着妹妹的手，一手无力地撑着地，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你还撑得住吗？”沈无尘轻声询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关切。

林婉儿没有回应，只是缓缓摇了摇头。她的眼神空洞无神，仿佛灵魂还沉浸在方才的恐惧之中，尚未回归。

苏清鸢低下头，凝视着手中的纸条，指尖轻轻摩挲着那行字迹。这字迹，与她自幼便熟悉的娘亲的字，如出一辙。然而，这却是二十年前的字迹，而那时，娘亲分明已离开了林家。一个大胆而可怕的念头，在她心中悄然浮现，但她很快便强行将其压了下去。

“娘亲。”她突然开口。

林婉儿微微一怔，缓缓转过头，目光有些呆滞地看向她。

“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吗？”

林婉儿愣住了，随即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当然记得……我从小就住在林家，父亲是林家三长老，母亲是个温柔善良的人……我还记得，她总是在院子里绣花，就在那棵桂花树下……”

“那你说说，你五岁时住在哪里？”

“我……”林婉儿迟疑了一下，眉头紧紧皱起，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着，“我记得有个院子，院子里有棵桂花树……可那究竟是几岁时的事？我……我竟有些记不清了……”

“那你第一次见到林婉秋是什么时候？”

林婉儿的眼神开始变得涣散，她拼命地回想，额头渐渐冒出豆大的冷汗：“我……我记不清了……好像是在一次节日上，她在舞狮……可那似乎应该是婉秋小时候才有的事……”她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脸上满是痛苦的神情，“我……我为什么想不起来了？我明明记得自己就是林婉儿啊……”说着，她猛地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无声地滑落。

“我到底是谁？”

苏清鸢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此时，沈无尘翻看账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他紧盯着手中的一张纸片，神情异常凝重。

“这个印记……”他低声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震惊，“我在一本古籍上见过，是数百年前便已覆灭的‘凰族’图腾！”

林婉儿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愕：“凰族？”

“传说他们掌控着火焰与涅槃之力，曾经是修仙界最为强大的血脉之一。”沈无尘继续说道，语气沉重，“但在三百年前，凰族与各大宗门爆发了一场惨烈的大战，最终惨遭灭族，族人血脉断绝……”他微微顿了顿，语气愈发低沉，“然而，这账册中所提到的‘林氏’，极有可能就是凰族的遗脉。”

刹那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苏清鸢只感觉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狠狠压住，闷堵得难受。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对混沌灵根产生那般强烈的感应——那绝非偶然，而是血脉深处的共鸣。

“所以……”她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发涩，“娘亲的身份……根本不是她一直以为的那样。”

林婉儿怔怔地望着他们，嘴唇不住地颤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原本昏迷的林婉秋突然缓缓睁开了双眼。她的眼白一片血红，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你们……不该打开这扇门。”

苏清鸢猛地站起身来，一个箭步上前：“什么门？”

林婉秋嘴唇微动，却再也没有发出声音。她的眼神逐渐变得涣散，眼皮缓缓合上，又重新陷入了昏迷。

林婉儿见状，急忙扑上前去，颤抖着双手握住妹妹的手，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无声落下。

“婉秋……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她哽咽着，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恰在此时，庙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沈无尘立刻警觉地站起身来，迅速拔出长剑，剑身闪烁着清冷的寒光。

“来了。”

苏清鸢毫不犹豫地迅速抱起林婉秋，林婉儿也踉跄着站起身来，三人默契地悄无声息地绕到庙后。

“吱呀——”

当后门被缓缓推开的瞬间，一股带着潮湿气息的夜风扑面而来，吹得众人衣袂猎猎作响。借着夜色的掩护，他们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山林的深处。

血月高悬天际，将整个山林映照得如同一幅血染的画卷，透着说不出的诡异。远处，隐隐传来低沉而悠长的钟声，仿佛从另一个遥远的世界传来，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空灵而又阴森。

苏清鸢抬头望向天空，声音低沉而又充满疑惑：

“娘亲……你到底是谁？”

林婉儿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留下一道道苍白的痕迹。她紧紧盯着妹妹毫无血色的嘴唇，喉咙里泛起一股浓浓的铁锈味。

“你们不该打开这扇门。”

林婉秋的那句话，如同一根尖锐的刺，深深扎在她的脑子里。她明明不记得自己写过那样一张纸条，可那字迹——她再熟悉不过了，那是她日复一日、一笔一划练出来的字迹。

沈无尘小心翼翼地把账册塞进怀里，动作很轻，生怕发出一点声响。他看到苏清鸢攥着纸条的手在微微发抖，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庙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如同死神的脚步，步步紧逼。

“走后门。”沈无尘低声说道，已然将长剑拔出，剑身寒光闪烁。

苏清鸢弯腰轻轻抱起林婉秋。那姑娘身形极为消瘦，骨头硌得她胸口生疼。她的思绪忽然飘远，想起第一次见到林婉秋时，她也是这般安静地被抱在姐姐怀里，脸上带着纯真的笑容，静静地看着自己。

他们穿过破败的后殿，脚下的木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古庙的寂寥。三人沿着山道匆匆前行，风愈发寒凉，如冰刀般割在脸上。林婉儿心疼地摸了摸妹妹的手，触手一片冰凉，冷得吓人。

“她发烧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得找个地方给她喝药。”

沈无尘脚步微微一顿，神色严肃：“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那就等到她晕过去才找吗？”林婉儿猛地抬起头，眼神中透着一丝锋利与焦急，“你知不知道她上次昏过去是因为什么？”

苏清鸢也停下了脚步。她看着林婉儿苍白如纸的脸，突然问道：“你记得那次她为什么昏倒吗？”

林婉儿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时语塞，竟说不出话来。

她当然记得。那天正值三伏天，炽热的阳光仿佛要将世间万物都晒得脱水。林婉秋硬是强撑着去集市卖绣品，回来时，整个人被晒得皮肤黝黑，嘴唇干裂得渗出血珠。

可不知为何，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那天之前的事了。她们当时住在哪里？吃的是什么？又是谁给妹妹熬的药？记忆里，那段时光仿佛被一片空白所笼罩，什么都不剩。

“我……”她刚要开口，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

像是有人手持铁器，重重地敲击在树干上。

紧接着，又是一声。

一下，两下，三下……

那节奏诡异莫名，仿佛是某种特殊的暗号。

沈无尘脸色瞬间一沉：“他们分头包抄过来了。”

苏清鸢赶忙将林婉秋往肩上调整了一下，低声急切地问道：“还有多远？”

“不到半里。”沈无尘紧紧握住剑柄，眼神坚定，“必须绕过东边那片竹林。”

林婉儿忽然伸手，紧紧抓住苏清鸢的手腕，眼神中带着一丝慌乱与疑惑：“你是不是早就怀疑我了？”

苏清鸢没有挣开她的手，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对方，眼底映照着血月那诡异的光芒。

“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不是林婉儿的？”林婉儿的声音很轻，轻得如同蚊蚋，仿佛生怕惊醒了什么隐藏在黑暗中的东西，“是从那张纸条开始的吗？还是更早？”

苏清鸢终于缓缓开口：“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林婉儿愣住了。

她当然记得。那天，她刚搬进林家大宅，院子里有棵桂花树，她在树下专心绣花，苏清鸢提着篮子从门口经过，还冲她温柔地笑了笑。

可此刻，无论她如何努力回想，那笑容的模样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我记得……”她喃喃自语，“我记得桂花的香味……”

“不对。”苏清鸢打断了她，语气笃定，“林家大宅根本没有桂花树。”

林婉儿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与迷茫。

苏清鸢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记错了。那里只有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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