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他这是在关心我？

“滋啦”的电流噪音拖着尾音消散。夏泠霄绷紧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垮，像被抽掉了一根筋。

他胡乱把卷子和那张写着标准答案的纸条塞进桌肚，抽出篮球报名表，笔尖用力戳在“姓名”栏，留下一个深陷的墨点。

下课铃炸响。张云炮弹似的冲到夏泠霄桌边，胳膊肘压上他肩膀：“霄哥！必须报！找回场子就靠你了！”嗓门震得夏泠霄耳朵嗡嗡响。

几个男生围过来附和。

夏泠霄被压得龇牙，眼角瞥见周隐棠正起身收拾竞赛书，动作沉稳利落，周遭喧嚣隔着一层无形的膜。

他掀开张云的胳膊，抓过报名表潦草签上名，勾了“小前锋”。“还有谁？快点！”

张云抢过表：“包我身上！”他目光扫过背好书包的周隐棠，提高音量半开玩笑：“周学神！露一手？给霄哥当秘密武器，省得他说我们没脑子打球！”

哄笑声起。夏泠霄下意识看向周隐棠。

周隐棠脚步未停，只微侧头，目光平静掠过报名表，落在夏泠霄捏笔发白的指节上：“不了，竞赛组下午加练。” 声音平直无波。他径直从前门离开，背影挺拔如竹，隔绝喧嚣。

夏泠霄看着空荡的门口，心里刚被篮球勾起的燥热像浇了冷水，剩下憋闷。“少废话！填表去！”他“啪”地拍下笔。

周五下午自习课，空气浮动着周末的躁动。篮球海报贴在公告栏最显眼处。

夏泠霄心神不宁，物理卷上的电路图扭曲成乱麻。他习惯性摸桌肚里的草稿纸，指尖触到那张方正锐利的纸条——昨天周隐棠塞的数学步骤。他像被烫了猛地缩手，指尖蜷起。

放学铃是冲锋号。夏泠霄第一个冲出教室，书包甩在肩上，直奔篮球馆。

馆内人声鼎沸，球鞋摩擦声、篮球撞击声混着汗水和塑胶味。三班已占半场热身，气势汹汹。

夏泠霄换好球衣，抓起篮球狠拍两下，想把脑子里乱麻拍走。

热身跑圈拉伸，目光总不由自主瞟向入口攒动的人头。裁判哨响示意队长集合，那个身影始终没出现。

“混蛋…”夏泠霄低声骂了句，憋闷里掺了丝不愿承认的失落。他甩头，盯紧对手。

比赛胶着。三班对夏泠霄严防死守，两人包夹不惜犯规。

夏泠霄火起，动作带了火药味。一次强行突破，他被对方中锋狠狠撞倒，手肘擦过粗糙地板，火辣辣地疼。裁判吹哨，场边嘘声一片。

夏泠霄龇牙被张强拉起，活动手腕，没伤骨。他走到罚球线，深吸气准备罚球。场边一阵小骚动。他抬眼看去——

周隐棠不知何时站在人群外围。没穿球衣，还是那身干净校服，背着旧书包，手里拿着厚习题集。安静得像喧嚣海洋里的礁石。

额角有未干的汗迹，像是刚结束加练赶来。

目光穿过人群，平静地落在罚球线上的夏泠霄身上。

那目光沉静如深潭，无波无澜，却奇异地抚平了夏泠霄胸腔里横冲直撞的烦躁。 他深吸气，稳稳拍两下球，抬手，压腕。

“唰！”空心入网。

“好球霄哥！”欢呼炸响。

夏泠霄像被注入了强心剂。不再硬冲，用速度变向撕扯防线，传球也多了。

比分咬紧，节奏却渐渐回来。

一次快攻，夏泠霄甩开防守直插篮下。对方大个子凶狠扑来封盖，眼看剧烈碰撞。夏泠霄牙一咬准备硬扛。

眼角余光瞥见周隐棠已悄然移到最近场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嘴唇无声微动。

电光火石间，夏泠霄手腕本能一抖，球从对方腋下隐蔽塞出，精准传到空切底角的队友手中。打板得分！

“传得漂亮！”队友跑来击掌。

夏泠霄喘着粗气，下意识又看场边。周隐棠站在那里，习题集已合上。脸上没表情，蹙起的眉头舒展，对着夏泠霄方向，幅度极小地点了下头。

轻微如错觉，却在夏泠霄心湖投下涟漪。他胡乱抹把汗跑回后场，嘴角不受控地向上扯了一下。

终场哨响，48：46险胜。队员们兴奋吼叫抱作一团。

夏泠霄被簇拥着，汗流浃背。他再次望向场边。

周隐棠还在。看着欢呼人群，目光平静。当夏泠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微抬了下手，示意般，随即转身，背着书包安静融入散场人流，消失在门口。

喧嚣庆祝声仿佛隔了一层。夏泠霄看着空荡的门口，手肘擦破皮的刺痛感才后知后觉传来。

他低头看渗血的伤口，又望望门口，赢球的兴奋被更沉的东西覆盖。他抓起地上校服外套胡乱擦汗，拨开人群走向更衣室，脚步多了说不清的沉重。

更衣室吵得像菜市场。夏泠霄拧开水龙头，冷水哗哗冲在发烫的脸上和火辣辣的手肘。伤口沾了水，刺刺地疼。他呲着牙，扯了截粗糙的卫生纸想摁住。

“用这个。” 一个平淡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夏泠霄猛地扭头。周隐棠不知何时站在更衣室门口，背光的身影显得有些模糊。

他手里拿着个小巧的棕色玻璃瓶和几根独立包装的棉签，瓶身上印着褪色的红十字和“碘伏”字样。

夏泠霄愣住了，水珠顺着下巴滴落。“你…你还没走？”

“路过医务室。”周隐棠语气平常得像说今天天气。

他走进来，无视旁边几个队员惊讶好奇的目光，拧开碘伏瓶盖，抽出一根棉签蘸了蘸棕褐色液体。动作熟练，带着一种做化学实验般的精确。

他把蘸好碘伏的棉签递过去，目光落在夏泠霄手肘那片擦破皮、渗着血丝的伤口上。“擦擦，别感染。” 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夏泠霄看着那根棕褐色的棉签，又看看周隐棠平静的脸，心脏像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他接过棉签，冰凉的触感透过棉棒传来。他笨拙地往伤口上涂，碘伏刺激得他“嘶”地抽了口气。

周隐棠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笨拙的动作，眉头又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抽出一根新的棉签，重新蘸了碘伏，却没再递过去，而是极其自然地伸出手，用棉签的尖端，轻轻点压在夏泠霄自己够不着、或者涂歪了的伤口边缘。动作很轻，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细致。

棉签冰凉的触感和碘伏微微的刺痛感清晰地传来。夏泠霄身体僵住，手臂上的肌肉都绷紧了，呼吸也屏住了。

他能感觉到周隐棠微凉的指尖偶尔极轻地擦过自己手臂的皮肤。周围张强他们挤眉弄眼的怪笑和压低声音的议论仿佛都隔得很远。

“行了。”周隐棠很快收手，把用过的棉签丢进旁边的垃圾桶，盖上碘伏瓶盖，一起塞进夏泠霄还沾着汗水和灰尘的校服外套口袋。“记得明天再涂一次。”

他没再多看夏泠霄一眼，也没理会旁边看热闹的队员，转身走出了更衣室。背影依旧挺直，消失在走廊昏暗的光线里。

更衣室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哄笑和起哄声。

“哇哦——！”

“霄哥！周学神亲自给你‘开光’啊！”

“啧啧，这待遇！受伤也值了！”

夏泠霄攥着那根用过的棉签，手肘上还残留着碘伏的凉意和那人指尖极淡的触感。

他脸上刚被冷水冲下去的热度又“轰”地烧了上来，比场上被撞倒时还要烫。

他胡乱把棉签扔掉，抓起书包，对着起哄最凶的张强吼：“滚蛋！再废话下次不传球了！” 吼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更衣室，把队友们更大的笑声关在了身后。

晚风带着凉意吹在滚烫的脸上，手肘伤口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此刻却异常清晰地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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