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狮第一次见到安迷修,是在大学宿舍楼下的梧桐树下。
那天他刚搬完最后一个行李箱,正靠在树边拧瓶盖,就看见穿白衬衫的男生抱着一摞画板从面前走过。对方走得急,怀里的画纸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用铅笔勾勒的静物——是图书馆前的那尊石狮,线条干净得像被雨水洗过。
“同学,你的东西快掉了。”雷狮随口提醒。
男生猛地回头,怀里的画板哗啦散了一地。他慌忙蹲下去捡,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嘴唇和一点点泛红的耳垂。“谢、谢谢……”声音很轻,带着点慌乱。
雷狮挑了挑眉,也蹲下身帮忙捡。指尖碰到一张画纸时顿了顿——上面是速写的宿舍楼道,转角处的光影被处理得格外温柔,墙角还画了株偷偷钻出来的小杂草。“画得不错。”他真心实意地说。
男生这才抬头看他,眼睛很亮,像盛着初秋的阳光。“谢谢。”他把画纸拢好抱在怀里,认真地鞠了一躬,“我叫安迷修,美术系的。”
“雷狮,物理系。”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住哪栋?”
“三号楼。”
“巧了,我也三号楼。”雷狮指了指身后的宿舍楼,“说不定还是邻居。”
安迷修的眼睛又睁大了些,像是有点惊讶。他抱着画板往楼里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冲雷狮挥了挥手:“那……以后见?”
雷狮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看着安迷修的背影消失在楼道口,他低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觉得这人有点像他画里的那株杂草,看着普通,却透着股韧劲。
后来他们真成了邻居,隔着两个房间。三号楼的隔音不太好,雷狮总能听见隔壁传来的铅笔划过画纸的沙沙声,有时是深夜,有时是清晨。有次他熬夜做实验报告,凌晨三点听见隔壁传来压抑的咳嗽声,犹豫了几秒,还是拧开一瓶温水敲了敲安迷修的门。
开门的安迷修眼下挂着淡淡的青黑,头发乱糟糟的,手里还攥着支炭笔。“雷狮同学?这么晚了……”
“听你咳得厉害。”雷狮把水递过去,“画画不要命了?”
安迷修接过水,指尖碰到瓶身时缩了一下,像是没想到水是温的。“抱歉,是不是吵到你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明天要交速写作业,有点急。”
雷狮探头往屋里瞥了一眼,书桌上摊着七八张画,全是同一个场景——夕阳下的操场,跑道上有个模糊的背影在跑步。“画这个干嘛?”
“老师让画‘运动中的动态’。”安迷修顺他的目光看向画纸,小声解释,“我不太擅长捕捉动态,只能多画几遍。”
雷狮嗤笑一声:“笨办法。”他指着画纸上的背影,“你看这里,膝盖的角度太僵硬了,跑步时重心会往前倾,腰应该再弯一点。”
安迷修愣住了,低头看着画纸,又抬头看雷狮,眼睛里满是疑惑。
“以前练过短跑。”雷狮耸耸肩,语气随意,“懂点皮毛。”他转身往自己房间走,走到门口又停下,“别熬太晚,猝死了没人给你收尸。”
门关上的瞬间,安迷修低头看着那瓶温水,指尖慢慢抚过瓶身上雷狮留下的温度。他拿起铅笔,按照雷狮说的,在画纸上轻轻修改了几笔,原本僵硬的线条突然活了起来,像是真的有风吹过跑道,带着少年奔跑的气息。
秋末的时候,学校举办社团联展。雷狮被室友拉去看热闹,在美术系的展区前停住了脚步。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一幅油画,画的是雨夜的巷口,路灯的光晕里飘着细密的雨丝,巷角有个穿黑外套的男生正低头踢石子,影子被拉得很长。
“这幅画叫《回声》。”旁边有人介绍,“安迷修画的,据说拿了一等奖。”
雷狮的目光落在画里男生的侧脸上,突然想起上个月的某个雨夜。他因为实验失败被教授骂了一顿,窝在回宿舍的巷子里抽烟,烟刚点着就被人夺走了。安迷修举着伞站在他面前,头发和肩膀都湿了,眉头皱得很紧:“吸烟对身体不好。”
“关你屁事。”他当时心情正差,语气冲得很。
安迷修却没走,只是把伞往他这边倾斜了大半,自己半边身子露在雨里。“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他轻声说,“但淋雨会感冒的。”
那天他们在巷口站了很久,谁都没说话,只有雨声和远处便利店的暖光陪着他们。雷狮后来才发现,安迷修的画里总藏着这些细碎的瞬间——他在图书馆趴着睡觉的侧影,他在食堂抢最后一份烤肉饭的背影,甚至他皱着眉算物理题时抓头发的样子。
“画得怎么样?”安迷修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边,手里拿着杯热可可,冒着白气。
雷狮收回目光,看着他被风吹红的鼻尖:“一般。”嘴上这么说,眼睛却又瞟向那幅画,“巷口那盏灯早该换了,画得太亮。”
安迷修笑了,眼睛弯成月牙:“我调亮了点,觉得这样……比较暖和。”他把热可可递过来,“给你的,赔礼。”
“赔什么礼?”
“上次在巷口,好像惹你不高兴了。”安迷修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太多管闲事了?”
雷狮接过热可可,指尖碰到杯壁的温度,突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下来。他看着安迷修被阳光晒得微红的脸颊,想起那些深夜里的铅笔声,想起画纸上被悄悄修改的线条,想起雨巷里倾斜的伞。
“不算。”他低声说,把热可可往安迷修那边推了推,“分你一半。”
安迷修愣了愣,随即笑起来,眼睛里的光比画里的路灯还要暖。他低下头,轻轻抿了一口热可可,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展厅里人来人往,油画里的雨还在下,而画外的阳光正穿过玻璃窗,落在两个少年的肩膀上,把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一句没说出口的话,在时光里轻轻回响。
后来雷狮总会在深夜听见隔壁的铅笔声,不再觉得烦躁,反而像种安稳的陪伴。他会悄悄泡两杯热牛奶,敲开安迷修的门,看着对方惊讶的表情,把牛奶往桌上一放:“睡不着,借你这里坐会儿。”
安迷修会把画纸往旁边挪挪,给雷狮腾出一块地方。有时雷狮会看他画画,看他握着画笔的手指骨节分明,看他认真时微微抿起的嘴唇;有时安迷修会看雷狮做题,看他皱着眉演算公式,看他解开难题时眼里闪过的光。
有次雷狮半夜醒来,发现自己趴在安迷修的桌上睡着了,身上盖着对方的外套,带着淡淡的松节油味。安迷修还在画画,侧脸在台灯下显得格外柔和。他悄悄起身,走到画架前,看见上面画的是自己睡着的样子,嘴角还带着点没擦掉的墨痕。
“醒了?”安迷修回头,眼里带着笑意,“我画得是不是太丑了?”
雷狮没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铅笔,在画纸角落画了个小小的闪电符号。“这样才对。”他说。
安迷修看着那个歪歪扭扭的闪电,突然笑出了声。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两人之间的画纸上,像撒了把星星。
毕业那天,安迷修把《回声》送给了雷狮。画框背面贴着张便签,上面是安迷修清秀的字迹:“巷口的风会记得,路灯会记得,我也会记得。”
雷狮拿着画站在宿舍楼下,看着安迷修抱着画板往校门口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冲他挥了挥手。阳光落在安迷修的白衬衫上,像幅明亮的画。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安迷修抱着画纸跑过,风掀起画角的样子。原来有些相遇早就写好了开头,就像屋檐下的回声,你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轻轻落在对方心里,温柔得不像话。
雷狮握紧了手里的画框,转身往校门口走。他知道,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就像那幅画里的雨巷,总有个人会举着伞等你,把所有的风雨都挡在身后,只留给你一整个世界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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