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碎残雪,溅起的冰晶落在披风上,霜花绣纹遇热便化作细碎的银芒。朱志鑫的马与他并行,发间还沾着梅瓣,他忽然用马鞭轻点前方:“看,张极那笛子快被他咬碎了。”
前方沙丘上,张极正翻身下马,骨笛果然缺了个小口。他怀里揣着个油布包,见童禹坤走近便往他怀里塞:“左航留的,说你见了就知道。”布包里是半块玉佩,缺口处刻着极小的“极”字,与童禹坤贴身的那半严丝合缝。
“他倒会省事。”童禹坤指尖摩挲着拼接处,突然想起左航在刑堂说的话——“当年你父亲把这玉佩劈成两半,一半给了张极的母亲,一半留作童家信物”。原来所谓的正邪殊途,早在父辈那里就织成了盘根错节的网。
朱志鑫突然勒住缰绳,远处天际线泛起鱼肚白,梅林尽头的炊烟正与晨雾交融。他从袖中取出个锦囊,里面滚出颗药丸,药香里混着淡淡的血腥气:“张泽禹配的,说是能压你体内乱窜的真气。”他忽然笑了,“不过他特意叮嘱,每月十五要有人看着你喝,不然你准会偷偷倒掉。”
童禹坤捏着药丸的手指微顿。他当然知道这药的底细——张泽禹用自己的药灵根做药引,每次配药都要呕血半升。就像苏新皓送来的刀,玄铁淬过火后,锻造师的手要泡在药水里三个月才能消肿。这些人总把最重的代价藏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里。
“走了。”张极突然吹了声口哨,远处的狼群应声而来,最前头那匹雪狼嘴里叼着个布包,正是左航留在阵眼的官印。童禹坤接过官印时,发现底座刻着行小字:“梅林南三里,有你弟弟的衣冠冢”。
马蹄声再次响起时,童禹坤将玉佩塞进贴身处,与那半块刻着“涵”字的玉牌相触。他忽然想起余宇涵临走时的模样——那人将链刃缠在他手腕上,说“这链子能感知噬心蛊的动静,我在哪,它就往哪发烫”。此刻链刃果然微微发热,指向东方。
路过山涧时,朱志鑫突然翻身下马,掬起一捧水往童禹坤脸上泼:“醒醒,别总皱着眉。”水珠顺着下颌线滑落,童禹坤伸手去抹,却摸到颗硌人的东西——是颗珍珠,不知何时嵌在了他的衣领缝里,与邓佳鑫给的耳坠恰好成对。
“邓阁主昨夜派人送来的。”朱志鑫用指尖挑起珍珠,“他说当年你母亲把耳坠分给他妹妹当嫁妆,现在该物归原主了。”山风突然转急,吹起童禹坤的发梢,露出耳后新长的碎发——那里曾有块胎记,是张极小时候总爱捏着玩的地方,后来被大火烧得只剩浅痕。
张极的笛声突然从后方传来,调子竟换成了江南的《采莲曲》。童禹坤回头,正看见那人把骨笛递给雪狼,自己则笨手笨脚地解着马鞍上的布包——里面是件小小的木雕,刻着两个扎羊角辫的孩童,其中一个手里拿着朵雪莲。
“当年你总抢我木雕。”张极的声音带着笑意,却掩不住沙哑,“现在还给你,这次不准再扔崖底了。”童禹坤接过木雕,指腹抚过孩童背后刻着的“坤”字,突然想起沙暴中喊的“阿极”——原来有些名字,就算被寒溟真气冻了十年,也能在血脉里发烫。
链刃突然剧烈发烫,直指东方的官道。童禹坤勒紧缰绳,看见远处尘烟里,有个熟悉的身影正策马奔来,肩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却把链刃的另一端高高举起。
“童禹坤!”余宇涵的声音穿透风声,带着噬心蛊发作时的颤音,“说好的当靶子,我可没迟到!”他翻身下马时踉跄了一下,怀里的药箱掉在地上,滚出个瓷瓶,标签上是张泽禹的字迹:“同心蛊解药,需两人同饮”。
童禹坤翻身下马的瞬间,链刃自动缠上两人的手腕,将他们拉得极近。余宇涵的呼吸拂在他眉间,带着艾草的清香:“看,我把驱寒的艾草带来了。”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艾草,边角处绣着朵小梅花——是童禹坤当年绣坏了的荷包,被这人捡去缝补了无数次。
山涧的水流突然变得湍急,朱志鑫正靠在树上抛着银戒,张极则在给雪狼顺毛,远处传来马蹄声,是苏新皓带着书院的弟子来了,为首的少年手里捧着块牌匾,上书“无垢书院”四个金字。
童禹坤低头看着手腕上的链刃,突然笑了。寒溟真气在体内缓缓流转,却不再刺骨,反而带着点暖意——那是余宇涵的蛊毒在与他的真气相融,是张极的魔丹碎片在护他心脉,是朱志鑫的符力在温养他的经脉,是所有名字都刻进骨血的证明。
“走了,建书院去。”他抬手,将那半块珍珠塞进余宇涵手心,又把木雕抛给张极,最后转身时,朱志鑫的银戒恰好落在他掌心,戒面映出所有人的笑脸。
链刃牵着两人往前走,阳光穿过云层落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最终交叠在一起,分不清哪段属于谁。远处的梅林里,琵琶声还在继续,这次终于弹完了整首《雨巷图》,尾声处多了段新谱的调子,像极了那年雨巷里,两把伞相碰的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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