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玉露，无声之争

殿内烛火摇曳，鎏金蟠龙烛台上红蜡垂泪，映得席间面容忽明忽暗。镇南王璟岚身着绛紫蟒袍，腰间玉带钩上嵌着的南海明珠在走动间泛着幽蓝光泽。垂落的和田玉坠子，正巧映着席间那盏鎏金错银的九枝灯，指尖掠过侍女捧着的缠枝莲纹银盆，水珠溅在青金石地砖上。。

十二位大人踏着猩红地衣鱼贯而入，织金蟒纹的官靴踏过青玉地砖，腰间象牙牌在宫灯下泛着温润光泽。侍女们手执错银莲花灯在前引路，琉璃灯影里隐约可见厅内陈设。

"诸位大人远道而来，本王备了些粗茶淡饭，还望莫要嫌弃。"王爷落座时，紫檀木椅发出沉郁的声响。

"苏大人请上座——"掌事嬷嬷掀开缂丝帘子，露出紫檀嵌螺钿的圆桌，"这位置正对着《韩熙载夜宴图》的屏风，最是风雅。"

锡城知府吴明竹的袍角扫过鎏金鹤形香几，忽闻得一阵清越编钟声。常城知府常龙抬眼望去，见十二扇琉璃屏风后，乐师们正在调焦尾琴。

盐城知府鹿丞宴眼望中央的鎏金莲花转盘，"这道‘玲珑牡丹鲊’听说可是要用银刀雕足三个时辰。"

待一一落座后，侍女捧来缠枝牡丹纹的银盆伺候净手。

水中沉浮的玫瑰瓣沾湿了徐城知府云徐达帅的袖口。

殿外暮色渐沉，朱红灯笼次第亮起，鎏金兽炉吐出缕缕沉檀香。

"福大管家，厨下新贡的雪浪刀鱼须得趁三沸汤烫着吃，扬城来的葵花献肉正煨在蟹粉高汤里。"厨房管事额角沁着汗珠，低声说道:"南海血燕盏，也用温泉水发上了..."

福大管家闻言，眼角细纹微动，手无声地一摆。侍女们立即碎步趋前，裙裾间暗藏的银铃竟未发出一丝声响。

"铛——"

鎏金云纹编钟忽响，乐师们指尖下的丝弦骤然转调。侍女们手捧錾花银盘鱼贯而入，盘中雪浪刀鱼片薄如蝉翼，在琥珀色三沸汤中微微卷曲，蒸腾的热气里浮沉着金丝菊瓣。

"王爷"福大管家亲自执起缠枝莲纹玉勺，"这刀鱼须得用汤底第三滚时浇淋"话音未落，侍女已将翡翠色高汤倾泻而下，鱼片霎时绽若云絮。

云连逸的象牙筷尖刚触到蟹粉煨着的葵花肉，忽见肉团在青瓷盏中层层绽放，露出中心用火腿雕成的花蕊。檐外忽传来换岗的铠甲碰撞声，惊得郑大人筷间的松茸片坠入描金盏中。

"王爷特意吩咐的。"福大管家击掌三声，八名小厮抬着鎏金火鼎进来，"南海血燕要现炖现吃，这鼎下燃的是终南山千年松木。"鼎盖揭开时，燕窝在琼汁里舒展如初雪，侍女们腕间的虾须镯随着舀汤动作簌簌作响。

盐城知府鹿丞宴的象牙筷尖刚触到水晶肴肉，侍女们纤指轻抬，鎏金执壶倾泻出胭脂色的琼浆，冰镇荔枝酒在粉色琉璃盏中漾起细碎涟漪，盏壁顿时凝出一层朦胧霜雾。影子在琉璃光晕里微微晃动，恍若水中游鱼。

"此酒用岭南挂绿荔枝酿成。乃是岳大人所赠"王爷指尖抚过盏沿凝结的水珠，"诸位且看这冰纹——"话音未落，侍女已捧着缠丝玛瑙冰鉴上前，鉴中千年玄冰正冒出丝丝寒气。

贾述沐的盏中突然"咔"地轻响，竟是酒液冻裂了一瓣雕成牡丹的冰晶。

"第三道热菜该上了。"福大管家低声提醒时，廊下的青铜莲花更漏恰好坠下一滴水银。十三名侍女突然同时转身，裙摆上绣的百鸟朝凤图在烛火中流光溢彩，捧着的瓷盘里，赫然盛着仍在滋滋作响的响油鳝糊。鎏金暖盘里的文思豆腐羹，青瓷碗中细如发丝的豆腐丝竟未断一根。，传菜侍女陆续将填漆戗金食盒层层展开，"‘葵花献肉’则用的是扬城三日内运到的黑毛猪，厨子改了七刀才成这牡丹形态。"

"启禀王爷，"福大管家躬身时，腰间蹀躞带上的金环轻响，"太湖新贡的莼菜正当时令，厨下请示是否现在上那道‘金汤碧玉羹’？"

"不急。"璟岚用银匙搅动盏中血燕，"先让乐师奏《春江花月夜》——本王记得杨大人最爱这曲子。"乐师们立即转调，常龙的琉璃盏中，一颗荔枝竟在酒液里缓缓旋转，露出核上朱砂般的胭脂。

杨城知府杨昀彦闻言一震，筷间鲥鱼鳞片落在錾花碟上，发出碎玉般的轻响。十三名侍女同时向后半步，云髻上的累丝金凤钗在烛火中连成一片流金。

苏阔垂眸，象牙箸尖轻点青瓷碟中的文思豆腐，细如发丝的豆腐丝在清汤中微微荡漾，映出他眼底一抹几不可察的讥诮。侍女正要为他布上一勺蟹粉狮子头，却见他指尖不着痕迹地一挡。

"王爷府上的厨子，刀工倒是精细。"苏阔声音温润，却刻意略去了赞叹之意，只将盏中荔枝酒轻轻一晃，任那冰晶在琉璃盏壁上划出无声的痕迹。

璟岚眸光微动，手中鎏金酒盏稍顿。席间众人似有所觉，一时箸停杯凝，唯有烛火噼啪炸开一朵灯花。

福大管家眼尖，立即击掌三声。

"上‘玲珑雪蛤盅’"

侍女们手捧掐丝珐琅暖盅碎步入内，盅盖掀开时，雪蛤如云絮舒展，汤底沉着一枚龙眼大的南海珍珠，莹润生辉。

苏阔唇角微扬，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慢条斯理地拭了拭唇角。帕角暗纹一闪而逝，却是前朝宫廷才有的"缂丝双面绣"技法，连内造印记都分毫不差。

席间忽起低哗。泰城知府泰平旸的筷子"嗒"地落在碟边——这等御赐之物，便是王爷也未必能有。

"苏大人这帕子..."淮朗平忍不住探身。

"哦？"苏阔随手将帕子搁在案边，任由侍女收走，"不过是家母旧物，让诸位见笑了。"

璟岚指节在桌下微微一紧。那帕子分明是二十年前南直隶进贡的绝品，当年先帝只赐了三家——苏家竟藏了一件！

乐师弦音忽乱。侍女添酒时，苏阔忽然抬眼，与璟岚视线一碰。

烛影里，二人眸中锋芒如雪刃相击。

檐外忽掠过一阵夜风，吹得宫灯齐齐摇曳。满地光影乱颤中，唯有那方素帕上的金线凤凰，在众人余光里灼灼生辉。

金陵月残烬楠歌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