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掠过初府朱漆回廊,薄雪映着初晴的日光泛起一层冷冽的光泽。
初竹弦用过午膳后,懒懒地倚在小溪岸边放的黄梨花躺椅上,指尖轻撒饲料,小溪的锦鲤争先恐后的涌来,拿起一旁的竹笛横吹起。笛声混着小溪的潺潺流水声,像竹影在月光里轻轻摇晃,每个音都沾着竹露的湿意,吹得久了,连空气里都飘着股淡淡的竹香,缠缠绵绵的,让人忘了时辰。
他停下吹笛,喉间却渐渐漫上一阵痒意。就在他抬手欲掩唇时,耳畔传来侍女疏桐脆生生的声音:“世子,大公子回来了,说要带您去玉尘榭见二夫人呢!”
初竹弦眸光一亮,迅速合上书,由着疏桐替他整了整身上的月白狐裘。“二夫人”纪松颖是他继母,嫁进初府时,他才五岁,亲娘长公主的牌位刚入宗祠。外人总说,纪氏贪图初府家产,想占为己有,可他从未这样想过。
初吟絮踏进揽月廊时,广袖翻飞,带起一道凛冽的风。他俯下身,替初竹弦拂去狐裘上的细雪,语气带着笑意:“可算把你从乐器堆里挖出来了。娘在玉尘榭备了冬日养身汤剂,盼着你过去呢。”初竹弦起身,指尖无意间触到兄长掌心的温热,低声说道:“劳烦兄长跑一趟,让娘费心了。”初吟絮揉了揉他的发顶,目光柔和:“傻弟弟,跟兄长说什么费心,走吧,去见娘。”
玉尘榭隐在初府最深处,沿九曲回廊走去,满眼是未曾融化的隆冬雪景:梨树枝桠挂雪,海棠残叶覆冰,连砖缝里的枯草也披了一层白霜。初竹弦一步步走过,觉得眼前景致比往年更动人,只因尽头处等待的,是满溢温情的港湾。
还未踏入垂花门,纪氏纪松颖带笑的声音便传了出来:“仔细些,把那套青瓷茶具取来,弦儿喜欢用它喝茶。”她立在门首,一袭月白褙子配素色裙裾,鬓边插着银步摇。见到初竹弦和初吟絮,纪氏眼尾笑出了细纹,快步迎上前:“我的弦儿可算来了!瞧这小脸,又瘦了,准是冬日咳疾闹的。”她伸手握住初竹弦的手,掌心温软如春日新柳,却隐约带着药香。
初竹弦低头唤了声“姨娘”,纪氏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拉着他往正堂走:“快进来,姨娘新焙了玫瑰酥,就着今年的明前龙井,最是养人。”正堂里暖炉煨着香茶,案上的描金博古架摆着青瓷瓶,插着几枝腊梅,幽香浮动。玫瑰酥盛在霁蓝釉碟中,色泽诱人。纪氏拉着初竹弦坐下,亲手掰开一块递到他唇边:“尝尝,姨娘减了糖,怕你腻。”
初竹弦含着玫瑰酥,甜香与茶香交织,余光瞥见纪氏鬓角的白发,心中酸涩难掩。亲娘早逝,纪氏操持初府多年,待他与初吟絮视如己出,寻医问药费尽心血。他咽下点心,低声道:“姨娘费心,竹弦让娘受累了。”纪氏用帕子轻拭他的唇角,柔声笑道:“傻话,你是娘心头肉,疼你还来不及。从小懂事,别学那些酸腐文人说心疼话。”
初吟絮接过话头:“娘把库房的老山参翻出来了,要给安安熬参汤补身子。”纪氏瞪了他一眼,随即从袖中掏出一个绣工精巧的并蒂莲香囊,递给初竹弦:“姨娘绣的,装了安神香药,夜里睡不安稳就枕着。”初竹弦接过,指尖抚过细密针脚,知这是纪氏熬了几个夜的心血,眼眶微热,低声应道:“姨娘费心,竹弦欢喜。”
初竹弦想起燕朔,斟酌片刻开口:“姨娘,府里那位燕国质子……身世可怜,离乡背井,像只被刺扎得满身伤的刺猬。能不能……让他沾些宅门的温暖?”纪氏望着他,眸中既有疼惜,又有理解,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弦儿心善,姨娘不怪。既想护,便护着。往后他若有什么难处,跟姨娘说,玉尘榭的门永远为他开。但记着,深宅人心复杂,行事多思量,莫要护人反招祸。”
初竹弦忙点头,初吟絮也跟着说道:“娘,安安有分寸,我盯着,不让腌臜事坏了他的心意。”纪氏看着两个并非亲生的儿子,眼中满是欣慰,从妆奁中取出一串翡翠珠子递给他:“把这赏给那位质子,算是见面礼。在府里本分就好好待,若不安分便管教,但莫要坏了规矩。”初竹弦接过,低声应道:“是。”心里却暖烘烘的,觉得这翡翠珠子象征着纪氏对燕朔的接纳,也是初府的一份包容。
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暖融融的。纪氏说起初竹弦幼时趣事,提及抓周时攥着笛子不撒手,,如今果然与竹类乐器打交道。初竹弦不好意思地垂眸轻笑,初吟絮打趣道:“安安这么喜欢乐器,以后说不定就是与乐器为伴。”引得纪氏和初竹弦笑声连连。玉尘榭内,香茶热气与笑声交织,成了初竹弦心底珍贵的温馨画面。
申时,初竹弦向纪氏和初吟絮辞别,揣着香囊与翡翠珠子沿回廊缓步而行。路过花园时,他看见燕朔正在扫雪。隆冬的雪景映衬着燕朔清瘦的身影,初竹弦驻足凝视他专注的侧脸,想起玉尘榭内的温情,心底多了一份底气,轻声道:“你安心,在初府,只要我在,便无人能欺负你。”燕朔猛地回头,撞上他温软却坚定的目光,那一瞬仿佛暖阳洒落心口,烫得胸口发热。
暮色渐浓,初竹弦躺在榻上,嗅着香囊中的安神香气,回忆午后的暖意,唇角不自觉扬起。他明白,初府并非全然冰冷,这里有亲人情分,足以温暖深宅的凉意。而燕朔则蜷坐在柴房,摸着怀里初竹弦塞给他的蜜饯,听着远处更声,想着他从玉尘榭出来时的笑容,心口似揣着一缕春日阳光,复杂又炽热。原以为世间除了复仇再无其他,初竹弦却让他窥见了一种带着温情牵挂的活法。
初竹弦辗转反侧,想着纪氏的话与燕朔的处境,有了主意。次日清晨,他唤来信翎愆,低声吩咐:“寻些燕国旧俗物件,悄悄送去给燕朔。他初来乍到,或许这些东西能让他好受些。”信翎愆领命而去。初竹弦望向窗外渐盛的雪景,心中默默思忖:深宅温情留给在意的人,权谋棋局则为他们争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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