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落魄倔强受与美强惨疯批攻（4）

话音落下的瞬间，阴影中那个红色的身影，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洞窟内陷入了更深的死寂。火苗跳跃着，将两人的影子在嶙峋的石壁上拉扯得扭曲变形。

许久，许久。

墨潇湘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深潭般的桃花眼，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了戏谑，没有了漠然，没有了被诅咒侵蚀的痛苦，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沉淀了万载寒冰的沉寂。

他静静地看着靠在石壁上，脸色惨白如纸、眼神却倔强如孤狼的青年。

“骨头没碎完……”墨潇湘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在咀嚼着什么。

他忽然站起身。

那袭红衣带起一阵微凉的空气流动。他走到凌清宵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阴影将凌清宵完全笼罩。那股强大而冰冷的压迫感再次降临。凌清宵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警惕地回视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墨潇湘却并未做什么。他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自己的左手。

那只骨节分明、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背上，数道扭曲狰狞的黑色咒纹如同活物般盘踞着，散发着浓郁的不祥。

“这叫‘蚀骨销魂咒’。”墨潇湘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三百年前，几个自诩正道的‘老朋友’，用半卷上古邪阵，拼着魂飞魄散，给我烙下的印记。”

“它如同附骨之疽，无时无刻不在侵蚀我的神魂本源，消磨我的力量生机。三百年，如同跗足深陷泥沼，一点点看着自己滑向腐朽的深渊。”他的语气平淡得可怕，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寻常方法，根本无法根除，只能延缓。而延缓的唯一途径，就是……转移。”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落在凌清宵手背那几道新生的、却同样狰狞的黑色纹路上。

“转移给一个神魂本源足够坚韧、又恰好能引动这枚‘同心戒’（他目光扫过凌清宵无名指上的灰黑戒指）的人。道侣契约，是这戒指里那道古老禁制开启的唯一钥匙，也是转移诅咒的唯一通道。”

真相，赤裸而残酷。

凌清宵的心沉到了冰冷的谷底。果然如此！他就是一个被选中的、用来分担诅咒的容器！什么“图你好看”，什么“叫声夫君”，全是这魔头精心设计的陷阱！

愤怒、被愚弄的耻辱感再次涌上心头！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陷掌心！

“所以，”凌清宵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带着冰冷的讥讽，“从一开始，你就在算计我？看我这个‘废物’在擂台上受尽羞辱，看我走投无路，然后抛出所谓的‘道侣’诱饵，让我心甘情愿戴上这枚戒指，成为你转移诅咒的容器？！”

墨潇湘静静地看着他眼中翻腾的怒火和恨意，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那双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暗影，快得无法捕捉。

“是。”他平静地承认，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愧疚，“你的天生道体虽毁，但神魂本源残留的坚韧，远胜常人。这枚‘同心戒’是你凌家祖传之物，唯有你的血脉能引动其核心禁制。你，是唯一能分担此咒的人选。”唯一的人选……容器……

冰冷的词语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凌清宵的心脏。他所有的愤怒，所有的质问，在这赤裸裸的利用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好……好一个唯一的人选……”凌清宵惨然一笑，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只剩下冰冷的绝望和认命般的死寂，“那现在呢？诅咒已经开始转移了。我这个‘容器’，还能撑多久？等你彻底摆脱这诅咒，是不是就该轮到处理我这个‘废物’了？”

他闭上眼睛，等待着最终的审判。或许是被彻底吸干生机，或许是像垃圾一样被随手丢弃。在这魔头眼中，他大概连蝼蚁都不如。

然而，预想中的冰冷杀意或嘲讽并未降临。

洞窟内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火堆燃烧的噼啪声，以及墨潇湘那几乎微不可闻的呼吸。

许久。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凝滞的重量，打破了沉寂。

“不会。”

凌清宵猛地睁开眼。

墨潇湘依旧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那双深潭般的桃花眼，此刻正沉沉地凝视着他，里面没有了之前的算计和漠然，翻涌着一种凌清宵从未见过的、浓稠得化不开的暗流。那暗流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挣扎、碰撞。

“你……”墨潇湘的声音极其艰涩，仿佛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不是容器。”

他顿了顿，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仿佛要将凌清宵整个人吸进去，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道：

“本座说过的话，从不收回。”

“结为道侣，便是道侣。”

轰——！

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凌清宵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强大而诡异的红衣男人！他什么意思？不是容器？道侣？

荒谬！这比刚才的利用论更加荒谬！

“你……”凌清宵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你在……说什么鬼话？”

墨潇湘没有回答他的质问。他那双深潭般的眼底，翻涌的暗流似乎终于冲破了某种冰冷的堤坝，一种近乎偏执的、毁灭性的光芒骤然亮起！那光芒刺得凌清宵眼睛生疼！

“蚀骨销魂咒……并非无解。”墨潇湘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斩断一切后路的决绝，“只是那解法，需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且从未有人成功过。”

他微微俯身，那张俊美妖异的脸庞在火光与阴影的交界处显得愈发诡谲莫测。冰冷的气息拂过凌清宵的脸颊。

“要么，它彻底吞噬我们两个。”

“要么……”墨潇湘的嘴角，勾起一个近乎疯狂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弧度，“本座就逆了这天，碎了这咒！”

“而你……”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枷锁，死死锁住凌清宵惊疑不定的眼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掠夺的宣告：

“既已与本座结契，生死同命。”

“是生是死，是沉沦还是超脱……这条路，你都得陪本座走下去！”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更加庞大、更加阴冷、仿佛来自幽冥最深处的诅咒之力，毫无征兆地从墨潇湘的神魂深处轰然爆发！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那根连接着两人神魂的暗金契约锁链，瞬间变得滚烫、如同烧红的烙铁！

“呃啊——！”

凌清宵猝不及防，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吼！身体如同被投入了万载冰窟，又瞬间被无数烧红的钢针贯穿！眼前彻底被无边的黑暗和剧痛吞没！他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意识便如同风中残烛，骤然熄灭！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他仿佛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力量将自己紧紧包裹、托起……

…………

意识如同沉在冰冷粘稠的泥沼深处，每一次挣扎都带来灵魂撕裂般的剧痛。蚀骨销魂的阴寒如同亿万毒虫，疯狂啃噬着每一寸血肉，侵蚀着每一缕神魂。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万年。

一点微弱的知觉，从神魂深处那根冰冷沉重的锁链传来。不再是纯粹的毁灭和侵蚀，似乎多了一丝……牵引？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来自另一端的……波动？

凌清宵艰难地、如同破冰般，凝聚起一丝涣散的意识。

他感觉自己似乎在移动。耳边是永无止境的、凄厉如鬼哭的罡风呼啸，比断崖那里狂暴千百倍！那风声中，似乎还夹杂着无数怨魂的哀嚎、空间被撕裂的尖啸！

身体被一种冰冷而稳固的力量包裹着、保护着，隔绝了大部分足以将他瞬间撕碎的外界风暴。但那股力量本身，却散发着一种比蚀骨销魂咒更加深沉、更加绝望的……死寂气息。

是墨潇湘！

凌清宵猛地“睁开”了意识的眼睛！

入目是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只有下方无尽的深渊深处，偶尔翻涌起一丝丝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光芒，映照出周围扭曲、破碎、不断崩塌又重组的空间碎片！

魔渊！

这里绝对是传说中的生命禁区，万魔陨落之地——魔渊！

而包裹着他、带着他在这片毁灭绝域中急速下坠的，正是墨潇湘！

此刻的墨潇湘，状态极其诡异而恐怖！

他周身笼罩着一层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气！那黑气翻腾不休，如同活物，不断幻化出狰狞的魔影和痛苦扭曲的面孔！他那一袭刺目的红衣，在黑气的侵蚀下，竟仿佛在缓慢地褪色、腐朽！裸露在外的皮肤，苍白得如同死玉，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的黑色咒纹！那些咒纹比在洞窟时更加清晰、更加狰狞，几乎覆盖了他全身！

更可怕的是，凌清宵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根连接着两人神魂的契约锁链，此刻正疯狂地震颤着！如同一条贪婪的巨蟒，正源源不断地、疯狂地汲取着来自墨潇湘神魂本源的力量和生机！然后，将一股股更加精纯、更加恐怖的诅咒之力，反哺回凌清宵的神魂深处！

墨潇湘在主动承受！他在用自己作为堤坝，强行拦截、吸收着绝大部分汹涌而来的诅咒洪流！只将那被过滤后的、相对“温和”的部分，通过契约锁链导向凌清宵！

他是在用自己即将彻底崩溃的神魂和肉身，为凌清宵争取一线生机！

“不……”凌清宵的意识在剧痛和惊骇中疯狂嘶吼！他试图挣扎，试图切断那该死的契约锁链！可他虚弱的神魂根本无力撼动那古老而强大的禁制！只能如同旁观者般，眼睁睁地“看”着墨潇湘身上的黑气越来越浓，皮肤上的咒纹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深，如同墨汁般渗入骨髓！

他能“感觉”到墨潇湘神魂深处传来的、那如同宇宙崩塌般的无边剧痛和意志被疯狂侵蚀的混乱！那是一种比死亡更可怕的消融！

就在这时，急速下坠的墨潇湘似乎察觉到了凌清宵意识的微弱波动。他微微低下头。

透过那翻腾的浓郁死寂黑气，凌清宵的意识“看”清了墨潇湘此刻的脸。

那张俊美妖异的脸庞，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黑色咒纹，如同破碎的瓷器。皮肤下的血管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紫黑色，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

深潭般的桃花眼，此刻眼白部分已被浓郁的黑色侵染了大半！只剩下中央那一点幽深的瞳孔，还在死死地燃烧着最后一丝……近乎疯狂的执念！

那目光穿透了死亡的黑气，穿透了神魂的链接，死死地锁定了凌清宵的意识！

没有言语。

但那目光中蕴含的东西，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沉重、更复杂、更……绝望！

有强行压抑的、足以焚毁理智的剧痛！

有被诅咒疯狂侵蚀、即将彻底沉沦的混乱！

有对这片毁灭魔渊的无边憎恨！

但更多的……是一种死死锁定凌清宵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的……孤注一掷的执念！

那执念仿佛在无声地咆哮：

活下去！

必须活下去！

哪怕我身化劫灰，魂飞魄散！

你也要……替我看一看……那诅咒尽头的……光！

下一秒，墨潇湘眼中的最后一点清明，如同风中残烛，骤然被翻涌的、纯粹毁灭的黑暗彻底吞没！

“吼——！”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充满了无尽痛苦与毁灭欲望的咆哮，从墨潇湘被黑气笼罩的口中爆发出来！那咆哮震荡着魔渊的空间碎片，引来了更多狂暴的空间乱流和深渊魔影！

包裹着凌清宵的那股冰冷而稳固的力量，瞬间变得狂暴、混乱、充满了毁灭性的气息！如同失控的陨石，以更恐怖的速度，朝着魔渊那翻涌着暗红光芒、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最终深渊——坠去！

“不——！！！”

凌清宵的意识在绝望中发出无声的嘶吼！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根契约锁链上，来自墨潇湘的气息正在疯狂地衰减、消散！如同燃烧殆尽的星辰！而他自己神魂深处被分担的诅咒之力，也在这一瞬间骤然减弱！

墨潇湘……在燃烧自己最后的神魂本源，强行切断诅咒向他转移的通道！将所有蚀骨销魂咒的毁灭之力，彻底引回自身！

他要……同归于尽？！还是……只为给他争取那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一线生机？！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无边的黑暗和绝望彻底吞噬的瞬间——

凌清宵那被剧痛和诅咒反复折磨、早已枯竭的丹田最深处，那口沉寂了太久太久、如同死火山般的“废井”底部，一点微弱的、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属于天生道体最后的本源印记，仿佛被这极致毁灭的刺激、被那契约锁链另一端传来的、墨潇湘最后那孤注一掷的执念所引动——

极其微弱地、顽强地……跳动了一下！

如同沉埋地心亿万年的种子，在灭世的熔岩中，悄然裂开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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