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明天会遇见什么?管他呢!反正我的勇气库存,会在你眼睛变成月牙的瞬间自动补满。”
如果能回到和绪琉希初遇的时刻,黄子弘凡发誓,他一定会把那颗球稳稳投进篮筐,而不是让篮球失控,让他和学姐以受害者与元凶的尴尬身份相遇。
绪琉希:同学,你脑袋是篮筐吗?抛物线计算得挺精准啊!
绪琉希捂着后脑勺转过身,只见篮球架下站着一个身着23号球衣的男生。五月的阳光透过香樟树茂密的树冠,在他蓬松的黑发上洒下跳跃闪烁的金斑,恰似钢琴键上灵动滚动的八分音符。
黄子弘凡:抱歉抱歉!
男生一边小跑过来,运动鞋在塑胶地面上擦出“吱呀”的声响,一边解释道。
黄子弘凡:我在练后仰跳投,这球突然就不听使唤了。
说着,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纸巾的瞬间,学生卡也被带落。绪琉希眼尖,瞥见上面“初一(3)班 黄子弘凡”的字样。
绪琉希:额,黄同学?
她捏着被对方匆忙捡起的学生卡,晃了晃,接着问道。
绪琉希:你知道奥运吉祥物里谁的头顶有敦煌火焰纹吗?
这是早上广播站刚刚播过的知识竞答题。
少年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汗珠顺着下颌悄然滑进球衣领口。
黄子弘凡:当然是迎迎!藏羚羊的造型灵感来自——
绪琉希:停!
绪琉希把学生卡轻轻拍在他胸口。
绪琉希:正确答案是欢欢,头部火焰造型直接取自敦煌莫高窟壁画中的敦煌火焰纹。
说罢,她弯腰捡起滚到墙根的长笛盒,蓝丝绒的表面还沾着篮球蹭上的灰印。
绪琉希:不过看在你分得清藏羚羊和山羊的份上……
看着男孩紧张局促的模样,女孩挑了挑眉,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
绪琉希:好啦好啦,没事,别这么紧张了,吃颗糖~
在女孩婉拒他送自己去医务室,独自离开后,一旁的同学才敢小心翼翼地凑过来。
路人甲:同学:你完了~居然把学校最金贵的学神给砸了。
黄子弘凡这才知道,眼前这个女孩就是传说中被学校专门挖来的天才学神。
他心里“咯噔”一下,刚刚那一砸,不会真把人砸出问题吧!一想到老师待会儿可能要找自己“喝茶”,他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灵魂都仿佛要从口中飘出去了。
然而,忐忑不安地等了一下午,直到放学,都没有人来找他。而女孩递给他的那颗薄荷糖,早已在炽热的体温和炎热的天气里融化得不成样子。他抿了抿唇,将这颗融化的糖投入口中,刹那间,清凉感在口腔中迸发,甜味与微微的刺激在舌尖交织缠绵,随着糖丝滑融化,留下悠长沁爽的余韵。
从那以后,黄子弘凡第七次装作不经意地经过初三(2)班后门时,终于等到绪琉希从堆积如山的题海中抬起头。她咬着农夫山泉瓶口,眼神有些放空,夏季校服的领口露出半截红绳,发尾在吊扇吹出的气流里轻轻摇晃,像钢琴踏瓣共振时那若有若无的颤音。
这已经是他第一百零八次后悔三个月前那次糟糕透顶的再次相遇方式。当篮球脱手,“砰”地砸中音乐教室的玻璃窗时,他做梦也没想到,会惊扰到正在里面午休的管弦乐团首席。没错,又是那位让他无比敬仰又略带畏惧的学神大人。
绪琉希:同学,怎么抛物线函数突然又忘了吗?
蓝白相间的校服身影逆着光缓缓走来,漆木长笛在她指尖轻盈地转出一道银弧。
绪琉希:上次是奥运会吉祥物知识竞赛,这次要不要考考你十八大报告内容?
后来,在无数个蝉鸣鼓噪的夜晚,他总会在梦里回到那个午后。绪琉希弯腰查看窗框裂痕时,马尾辫的发梢不经意扫过他的锁骨;她接过他慌乱中递上的纸巾,却用来仔细擦拭长笛接合处的灰尘;当她嘴角微微上扬,说出“初一(3)班的闯祸精”时,那长长的睫毛在脸颊投下的阴影,比他昨夜反复练习的肖邦《雨滴》前奏还要细密。
好吧,被敬仰的学姐评价成“闯祸精”,确实让他失落了好一阵子。
自第一次意外之后,他便悄悄去了解这位常常出现在校园传说中的学姐。原来,她已经是国际象棋特级大师,还在国外举办过好几场座无虚席的演唱会,不过在国内行事却相当低调,据说是因为家庭的缘故。关键是,即便拥有这么多耀眼的成就,她在学业上依旧一骑绝尘,每次联考都稳居榜首,这也是学校不惜重金把她挖过来,甚至专门为她建造音乐室的原因。
当然,不是他打破的那间,听说那间专用音乐室采用了特殊的建筑材料,一般人根本砸不破。
不过,也多亏了这两次意外,让他在她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学校举办乐器社结业表演,安排高年级和低年级进行合奏。
轮到黄子弘凡时,他选择了自己最擅长的《献给爱丽丝》。
然而,面对台下密密麻麻的注视目光,很少在大众面前表演的他,紧张得手指都有些微微颤抖。曲子磕磕绊绊地弹完了,出现了好几个错音,情感的表达也差强人意。
直到所有人表演结束,他的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其实,他最擅长的是声乐,加入乐器社,一来是为今后升学做打算,二来也是怀着对绪琉希的倾慕与向往。但这次不太理想的弹奏,让他对自己入选合奏搭档不抱任何期望。
绪琉希:我选那个同学吧,黄子弘凡学弟。
就在他满心失落时,绪琉希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她从几十个同龄人里,选中了他。
绪琉希:你在曲子里加入了一些自己的理解是吗?大胆的想法,虽然基础和想法都还很稚嫩。我想……我需要一个能给我带来意外的搭档。
绪琉希:这里应该用延音踏板,不是弱音踏板。
此刻,绪琉希的手指突然轻轻覆盖在他手背上,黄子弘凡吓得差点撞翻琴凳。她袖口沾着蓝黑色的墨水,不经意间蹭在他腕间,像一朵刚刚晕染开、尚未干透的矢车菊。
绪琉希:李斯特的《钟》要的是教堂穹顶般的共鸣,不是踩在棉花糖上的感觉。
他微微仰头,闻到她发间若有若无飘来的薄荷香,与琴房里潮湿的木料气息相互缠绕、交融。上周,他替她浇灌窗台那盆薄荷时,惊喜地发现叶片背面用荧光笔写着极小的一行谱子——正是他们即兴合奏的那首《梦中的婚礼》变奏曲。
黄子弘凡:学姐毕业后……
黄子弘凡故意把八度音弹错半个调,试图掩饰自己的紧张与忐忑。
黄子弘凡:会选择直升吗?
绪琉希正用绒布轻轻擦拭长笛音孔,金属管身映出她骤然绷紧的嘴角。
绪琉希:我已经拿到了牛津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她突然用笛尾轻轻敲击谱架,惊飞了落在窗外枝头上的灰斑鸠。
绪琉希:升降记号都标着玩呢?这段再弹二十遍。
直到晚霞的余晖染红了琴谱,黄子弘凡才敢偷偷看向玻璃窗上的倒影。绪琉希蜷缩在沙发里认真补着化学笔记,笔尖在错题集上划出“沙沙”的细微响动,比他方才弹奏的《月光》第三乐章更让人心慌意乱。他悄悄打开手机摄像头,取景框里,少女的侧脸与五线谱上跳跃的金色光斑完美重叠,这一刻,永远定格在了2011年6月13日17点43分。
镁光灯亮起,强烈的光芒在黄子弘凡的睫毛上灼烧出滚烫的银河,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那声音仿佛要吞噬掉肖邦前奏曲原本的节奏。
台下黑压压的观众席里,不知哪个同学在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声浪却瞬间撞碎在绪琉希高跟鞋敲击木地板的清脆声响里。
她今天把长发精心盘成了奥黛丽·赫本式发髻,月光蓝的礼服裙摆轻轻扫过琴凳时,黄子弘凡紧张得差点按错导音。
观众席传来低低的惊叹声。当第一个音符从长笛中清脆跃出时,原本温婉柔美的《茉莉花》被巧妙切分成爵士swing节奏,黄子弘凡迅速反应过来,用左手跟上即兴和弦。
钢琴低音区震颤的瞬间,他瞥见绪琉希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初遇那天被篮球砸中的午后,她也是这样,像一只恶作剧得逞的小猫。
观众席开始随着节奏热烈地拍手。教导主任的秃顶在第五排反着光,黄子弘凡故意加重降B调的切分音。汗水顺着额头滑进衬衫领口时,他听见绪琉希的长笛突然拔高八度,那如月光般澄澈的音色,直直地刺破礼堂的穹顶。
绪琉希:看前面!
她在吹奏的间隙,用气声低声呵斥道。黄子弘凡这才惊觉,自己的目光不知何时一直黏在她随呼吸微微起伏的腰线上,琴键上的右手正无意识地重复着三连音。
台下传来一阵吃吃的窃笑声,他的耳尖瞬间烧得快要滴血,好在这段的主角并非钢琴,三连音不仅没有破坏整体效果,反而别具一格地衬托出长笛的美妙声音。
最后的高潮段落,绪琉希忽然轻盈地转身,背对观众。她涂着星空蓝甲油的手指在长笛音孔上飞速翻飞,吐出的气息却全数喷洒在他的侧脸。钢琴轰鸣着撞进利底亚调式,长笛清音如白鸟破云而出,礼堂吊灯的水晶坠子也开始随之叮咚共振。
演奏结束,死寂持续了整整三秒。
紧接着,如雷般爆发的掌声瞬间淹没了整个礼堂。黄子弘凡看见第一排的女生在悄悄抹眼泪。而他西装口袋里,赛前绪琉希递给他的薄荷糖,早已融化成黏糊糊的糖浆。融化的棱角在少年口袋里蜿蜒出一条璀璨的银河,那些未能说出口的清凉心事,终究在体温里坍缩成甜蜜的琥珀。
绪琉希拎着裙摆优雅谢幕时,细高跟突然卡进舞台接缝。黄子弘凡眼疾手快,连忙扶住她的后腰,刹那间,此起彼伏的快门声如暴雨般砸在柚木地板上。
绪琉希:手。
退到幕布后的瞬间,绪琉希突然摊开掌心。黄子弘凡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因为紧张,手心里被指甲抓出了一道道血印。她掏出酒精棉片的动作娴熟利落,仿佛做过很多次。
绪琉希:疼就叫出来。
棉片按上伤口的刹那,观众席突然爆发出要求返场的声浪。绪琉希的医用胶布贴歪成一个俏皮的笑脸形状,幕布缝隙漏进的光正巧打在她白皙的后颈。黑暗中,她的发香比镁光灯更让人眩晕。前台主持正在报幕。
#路人甲:主持人:接下来有请下一组搭档……
而他的鼓膜仍在轰鸣着长笛最后的泛音。
这次合奏圆满结束后,绪琉希就再也没有回到学校。好在两人早已经互换了联系方式,黄子弘凡在她离开后的第二天,收到了她发来的新联系方式。
绪琉希:“已到英国,勿念。新的联系方式在下面,之后可能因为时差问题不能及时回复消息,记得早点睡,别半夜发消息。”
绪琉希:“那间音乐室交给你了,好好用,下次我回来要好好考察你的水平有没有进步。”
绪琉希:“对了,之前合奏的照片发给我了,你小子还挺帅的啊。”
黄子弘凡:“本来就挺帅的好吧!”
黄子弘凡嘴角微微上扬,回复道。
绪琉希走后,她专属的那间音乐室,经过私下商议,决定交由黄子弘凡使用。在他毕业后,这个房间会成为未来音乐集训第一名的练习室,以此鼓励学生不断进步。
绪琉希离开的第三天,他独自来到他们曾经一起合奏的地方,将那首《献给爱丽丝》一遍又一遍地重新弹奏,仿佛这样,就能再次捕捉到她的气息。
此后,绪琉希的邮件总是裹挟着大西洋那遥远而又略带咸涩的水汽。
黄子弘凡常常将手机藏在数学作业本下,看着像素点组成的文字,在视网膜上灼烧出青蓝的轨迹。她刚刚发过来《证券法》其中一页的详细讲解,附件里却附上了一张被雨水淋湿的泰晤士河照片。
绪琉希:“伦敦的雨比肖邦练习曲还难缠。”
他盯着这行字,指尖在草稿纸边缘不知不觉洇出一团墨渍。窗台上的薄荷盆栽已经第五次枯死又重生,叶脉里还依稀刻着那年他们即兴合奏时的谱号。
钢琴房重建计划成了他们最新的话题。黄子弘凡在手机上敲击删除键十七次后,回复框里最终只剩下简短的天气预报。
黄子弘凡:“这边的初雪落在你常去的琴房旧址,新楼设计图我偷拍到了,需要帮你留间朝南的作曲室吗?”
当绪琉希在遥远的牛津为犯罪心理学的论文奋笔疾书时,黄子弘凡正在国内紧锣密鼓地准备去国外音乐学院的投名状。
他总在深夜发送修改方案,然后在漫长的等待中,期待黎明前收到牛津的批注。那些红色的标记,像一颗颗散落的红豆,硌得他肋骨隐隐发疼。
有些思念,跨越了八个漫长的时区,化作一只只轻盈的蝴蝶,不顾一切地飞向英吉利海峡。
原来,有些相遇就像跳投时意外脱手的篮球,你以为它偏离了完美的抛物线,却在不经意间,意外砸中了命运藏在观众席里的隐藏分,开启了一段被偏爱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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