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阁主,陛下有请。”
云莫离闻言,微微一笑,将身上的脚镣动了动:“如果以我现在的样子去见陛下,你猜他老人家会怎么想?曲打成招?所以说,夏大人还是先帮我解开为好,最好,再给我一套干净的衣服,洗漱一番。”
夏春听完,细心一想,觉得云莫离说的很是在理,便拿出钥匙解开了脚镣,并招手唤来女狱卒,换掉了云莫离身上的脏衣。
待一切收拾妥当,夏春领着云莫离,拐过一条又一条蜿蜒的甬道,来到了武英殿前。
这一路,她走的很慢,如果不仔细看,很难瞧出腿跛的厉害。
“记住你答应我师父的话,在殿前莫要乱说。”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一点不牢夏大人费心。”云莫离冷笑一声,提步跨进了武英殿。
朱门开启,夏江和誉王闻声望来,见来人是云莫离,脸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后者报以微笑后,遂恢复神色,缓步走到自梁帝离开到现在一直保持跪姿的萧景琰身旁,并肩跪下。
明明知道此时此刻,丁点异样情绪和行为,都会是致命的危险,但萧景琰一想到身边的人,就是自己日夜思念的妻子,他终还是不受控制地侧头看向了云莫离。
眼神交汇的那刹,云莫离下意识的选择逃避:“靖王殿下,过会儿,还希望你从实招来为好。”
收回视线,萧景琰勾唇一笑:“这句话还是本王对云姑娘说才是。”
话音刚落,殿门再次开启,梁帝在高湛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当走到萧景琰和云莫离身边时,他停了下来,一脚踢在了云莫离的身上:“混账东西,朕待你不薄,你竟然背着朕谋朕的大梁江山!”
六天的悬镜司地牢生活,早将本是刚刚大病转醒的云莫离折磨的没了人形,若不是靠着药物撑着,她恐怕连悬镜司地牢都出不来。
梁帝下脚极重,云莫离被踢的直接趴在了地上,她想爬起了,但奈何浑身无力,尝试了好多次都没有用。加之又磕到了身上的伤口,云莫离掩藏在妆容下的苍白面容,渐渐开始恢复本色,冷汗没一会便布满了额头。
在场众人皆被梁帝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赶紧跪下,萧景琰更是痛的呼吸停滞。
“父皇,儿臣知道您生气,但云莫离她身子弱,您要是再踢,难保她还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就先死在这儿了。”誉王见情况不妙,忙上前劝梁帝住手,同时又朝夏江使了个眼色。
夏江会意,也开始试图将梁帝的怒气从云莫离身上转移:“陛下,静妃娘娘那边……”
“没什么。”梁帝一句话切断他的话头,沉声道,“刚才朕离开前,你们说到哪了?”
芷萝宫的事,本就是夏江和誉王为了打击静妃和靖王,刻意同皇后掀起的风波。但从梁帝对此事的态度来看,他们并没有取得好的效果。
萧景琰攥紧拳头,强迫自己将心思从云莫离身上移开:“回父皇,我们刚才说到,悬镜司府兵与巡防营的冲突,还有……云姑娘和苏先生暗中助我夺嫡一事。”
萧景琰说的坦坦荡荡,完全没有被人拆穿心思后的害怕,梁帝看着这样的儿子,心里不由生疑。
“好!”梁帝一笑,“就先不提夺嫡一事,景琰,朕只问你,卫峥是不是你劫走的?”
“不是!”萧景琰直起身子,面色冷峻,“父皇,您也知道,悬镜司的暗桩共有上千,且各个武艺高强,就连咱们大梁第一高手的蒙大统领,都打不过他们三人合力。试问那儿岂是儿臣随随便便能闯的?再说了,儿臣府上的府兵今天都没有外出,就只有巡防营在外搜捕盗匪,父皇,您觉得单靠巡防营的力量,可以闯进机关重重守卫森言的悬镜司吗?”
听他这么一说,梁帝皱起了眉头,目光沉沉的看向另一边的夏江:“夏卿,告诉我,悬镜司的地牢究竟是怎么破的?”
除了梁帝,誉王夏江和萧景琰都知道,真正被破的地方是大理寺,而非悬镜司。
“回陛下。”夏江顿了顿,说道,“逆犯卫峥,是在大理寺被劫走的。”
“你说什么?!”果不其然,梁帝在听完后疑惑更深了,“悬镜司遇袭,又关大理寺什么事?”
夏江被问得顿时语塞,愣了好半晌才理清话语解释:“老臣进来时,已向陛下禀报过悬镜司与大理寺相继遇袭,由于当时人犯已转移到大理寺关押,所以他实际上是在大理寺被劫走的。”
等的就是这句话。
将卫峥移到大理寺,一是夏江为了分散营救云莫离和卫峥的兵力,二是为了引诱。夏江自认聪明,以为自己看破了梅长苏会进入悬镜司救人的目的,所以将计就计在大牢里面放炸药,但是卫峥毕竟是朝廷钦犯不能炸死所以他便将其转移到了朝廷只用来审讯犯人,而非关押犯人的大理寺。
不过当时因为悬镜司除了卫峥外,就只有云莫离这一个犯人。为了迷惑悬镜司附近的探子,也为了测试云莫离究竟是不是林曦,最终,夏江选择将她留在悬镜司里为诱饵。
只是,他没有料到,梅长苏从没打算营救云莫离,并且早就已经料到他会将卫峥转移。同时,他更没有料到,梅长苏已算定了他在同言侯谈完话后,会因不放心卫峥而跑去大理寺查看,所以,一早便派人跟在他的身后。
当然,这些幕后奸计夏江是肯定不敢在对峙时,向梁帝说明的。
所以,萧景琰只需要将话题挑到大理寺上,这盘棋就已走成功了一步。
萧景琰笑了笑,起身说道:“夏首尊,像卫峥这么重要的犯人,你不关在悬镜司,为何却关在大理寺?夏首尊到底是想让人来抢还是不想让人抢?如果我没听错,夏首尊方才说过悬镜司曾也遭过袭击,而且事后,还遭到了巡防营的阻拦。”
夏江冷声道:“殿下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呵呵!”萧景琰站起身,上前走到梁帝面前,恭身行礼道,“父皇,夏首尊说他在追击时,匪徒们是靠着巡防营阻拦,才得以成功逃出悬镜司。试想一下,连悬镜司都这般难以逃脱,真正被重兵把手的大理寺就更难说了,难道……在大理寺外,巡防营也是以缉盗为名制造乱局,阻碍了首尊大人的追击吗?好!这个问题儿臣暂不追问,先问另一个问题……儿臣领的巡防营是未时才经过的悬镜司,而悬镜司是午时遇袭。既然夏首尊说儿臣派去的人可以在这中间一个时辰里,攻破大理寺,相信定能在一个时辰攻破暗桩守卫减少的悬镜司。父皇,您也知道儿臣身边都是些军旅粗人,最缺少的便是像云姑娘这样心灵聪慧的谋士,那么,儿臣想问一句,既然云姑娘是六七日前进的悬镜司,如她是是儿臣的谋士,儿臣派去的人为何不救她?”
梁帝低头看了眼乖乖跪在下方的云莫离,眸子闪过疑惑。
誉王性子也是偏急,一见梁帝动摇,于是连忙开口帮夏江辩护:“景琰,夏首尊进来时我已经在了,他其实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禀明父皇卫峥被劫以及巡防营在悬镜司外妨碍追捕的事实罢了,至于怀疑你是幕后指派之人,那是父皇英明一眼看到了实质,所以才宣你来对质,你如果是清白的,只管一句句反驳就是了,何必针对夏首尊如此咄咄逼人?”
萧景琰冷笑道:“案发时,誉王兄也在现场吗?”
誉王被他问的一愣:“我怎么会在哪里?”
“那誉王兄是奉旨负责卫峥一案吗?”
“没有。”
“既然誉王兄一不是目击者,二不是主审人,应与此事无干。父皇在此,你着什么急?”
誉王被萧景琰噎的脸色发青:“景琰,我不过是替夏首尊说句公道话,你就抓着我不放!我看真正着急的人是你吧!哼一一,父皇说你无君无父,我看果然没错。我身为皇兄你就是这么跟我说话的?就你这个无法无天的脾气,我看此事肯定跟你你也逃不了干系!那卫峥是什么人,是赤焰逆犯林殊的副将,你当年跟那个林殊交情好的像亲兄弟一样,谁不知道?这满京城,除了你,谁能折腾起出这么大动静?”
他的回答,正中萧景琰所愿。
相较于萧景琰的据理力争,誉王则显得有些太过急于帮夏江洗脱罪责,他如果不再反驳还好,可是他刚才的一番话,更加加重了梁帝对自己这个儿子的怀疑。
夏江跟随梁帝多年,只偷偷瞄了眼,便知他已经起了疑心,赶紧上前道:“陛下,臣自知没有拿到实证,本不欲妄言,只是陛下命臣说,臣不敢不说。但面对如此罪名,靖王殿下自然也要极力分辩,如此争吵下去绝不会有结果,反而徒惹陛下烦心。所以,臣请旨,允许臣提审苏宅,也就是臣跟您曾说过的,江左盟盟主梅长苏。”
梁帝沉思了一会,刚要准许,殿门又开了,只见有一文弱青年走了进来。
“草民苏哲,参见陛下。”
梅长苏行礼时,已在云淡风轻间与萧景琰对视一眼,告诉了他,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必须保持常态。
有种不好的预感在萧景琰心中升起,他下意识地瞥向旁边的云莫离,果然,让他看到了云莫离口吐鲜血的情景。
“莫离!”梅长苏急步上前,轻轻拍打着云莫离的后背。
梁帝看着眼前的一幕,叹了口气,示意高湛唤御医前来。
待高湛离开,又开口问:“巡防营和悬镜司争执一事,谁是谁非一时间还难以断决。眼下正好所有人都在,咱们就来说说夺嫡一事。”
“陛下!”从始至终保持沉默的云莫离,突然开口,“陛下,莫离有事禀告。”
“说!”
“陛下可曾记得,年前靖王殿下生辰那日,莫离同陛下说过的话?”云莫离双手交叠,匍匐在地上,“莫离说过,此生忠于陛下,万不会帮靖王或是其他皇子做事,否则不得好死。”
这句毒誓,是梁帝逼云莫离许的。除了他们两个,就只有高湛知道。
大梁十分注重誓言,当时梁帝就是因为这句话,才打消了云莫离与靖王和静妃母子有不寻常关系的猜忌。如今公之于众,闻者皆是一惊。
“你想说什么?”
云莫离的唇角勾勒出一抹凄然的微笑:“莫离答应陛下的事,从未违背。”言下之意,是告诉梁帝,她并没有帮助过靖王。
“陛下,太医来了。”
请来的是许太医,他是梁帝最信任的医师。
把了脉,查看了云莫离的脸色,许太医摇了摇头。
“许太医,她怎么样?”
“回陛下。这位姑娘看似被人用针封过五识。”
梁帝心头生疑:“封五识的后果是什么?”
许太医答道:“乱人心神,且所说言语与事实相反。不过幸好这姑娘吐了血,乱了血液经纶,这才恢复正常。”
“言语与事实相反?”梁帝冷笑一声,摆手示意许太医退下后,虎目怒嗔,“夏江,你是不是该给朕解释解释?”
“陛下,不止如此。”梅长苏拉起云莫离的袖子和脚袜,将皮肤上流血的疤痕以及被铁链磨烂的地方,全都暴露在众人面前。
梁帝垂眸看了一眼,冷笑道:“夏江,云莫离是你带进悬镜司的?也是你提供给朕的认证?你就是这般对待证人的吗?朕还纳闷呢,一个在悬镜司呆了六天的人犯,怎么可能衣饰如新?原来,是怕让朕看到她一身血污?”
这一刻,夏江终于意识到,自己上了云莫离的当。她用话激的自己动手,受伤后再假意投诚,不过都是为了今天这一刻。
“臣是给她用过刑,但臣只是总针封了……”
“封了五识?”梁帝冷笑,“好你个夏江,为了陷害靖王,竟连这一招都想到了,真是难为你了。”说完,又朝殿外喊道,“蒙挚!”
“臣在!”
“将夏江带下去。”
蒙挚按捺住心头的喜悦,答道:“是,陛下!”
这盘棋的前步终于都下完了。
如今,只差纪王和夏冬了。
目送梁帝离开后,云莫离在梅长苏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一步一步地往殿外走着。
走至门槛,及膝的门槛像是一道城墙,拦住了浑身发软的云莫离。
梅长苏没有力气抱她过去,正要出声喊守卫来帮忙,突然觉得肩头一轻,侧头一看,原来自家妹妹已被靖王扶住。
久违的怀抱,令人眷恋。如果可以,她真的好像就这么一直靠着。
可是……她不能。
跨过门槛,云莫离抬起手,不知是她没有力气,还是萧景琰不想放手,尝试了好几下,她都没能把自己从他的怀里挣开。
叹口气,她用冰凉的手掌捏住萧景琰的手腕,淡淡目光对上他泛红的眸子:“靖王殿下,如果不想让我死在这儿,就放手!”
冷风吹过,冻的云莫离浑身打颤,萧景琰见状连忙松开手,去脱自己的外套。
“哥,快带我走。”
萧景琰的外套已经脱下,可他想要温暖的人儿,却已踩着一台台泛着青葛的石阶,渐行渐远。萧景琰站在风口,静静地看着那么脆弱的快要倒下的身影,走向朱雀门前,另一抹白色身影前。
是蔺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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