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梦想

“那妈妈很期待希维尔的表现。”艾格妮丝笑了笑。

“那妈妈，你的梦想又是什么呢？”希维尔问。

艾格妮丝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希维尔会这么问。

“妈妈啊……”艾格妮丝说，“妈妈的梦想其实很小很小，又很大很大，妈妈从小到大啊，就梦想着有一天能够亲眼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希维尔的样子，看看你的爸爸还有哥哥们。”

“可是……”希维尔看着母亲苍白的面容，忽然有些失落和伤心。

从她懂事开始，母亲的眼睛就看不见了，据父亲说是很小的时候母亲生了一场大病，那次病得很严重，虽然最后母亲挺了过来，但眼睛还是因此落下了病根，从那以后母亲的视力就越来越弱，直到嫁给父亲后不久，母亲的眼睛就再也看不见东西了。

为此父亲也想尽了一切办法来治好母亲的眼睛，可惜还是徒劳无功。

而且最近这几年母亲的身体也是每况愈下，父亲也越来越忙，很多时候她都能看到母亲一个人躺在床上，脸上偶尔划过一丝哀伤。

艾格妮丝摇了摇头，本想笑着安慰希维尔几句，可又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妈妈！妈妈！”希维尔紧张地看着艾格妮丝，想着出去叫人过来，可她刚起身就被艾格妮丝拉住了。

“别怕，别怕，妈妈没事，妈妈只是有点累了，扶妈妈去床上躺会儿好吗？”艾格妮丝挣扎着站起身来，她的身体委实太过虚弱，只能拄着拐杖，在希维尔的搀扶下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床边。

希维尔体贴地给艾格妮丝盖上了被子，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紧紧地抓着母亲的一只手。

“希维尔，能陪妈妈聊会天吗？”艾格妮丝虚弱地说。

“好，希维尔很乖，希维尔不走，只要妈妈喜欢，希维尔就会一直陪着妈妈，和妈妈聊天。”希维尔用力地点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母亲其实看不见她的动作。

“希维尔这么乖，妈妈真的很开心。”

“妈妈，希维尔想好了。”希维尔忽然说。

“想好了什么？”艾格妮丝没明白。

“我想好了，以后希维尔不想当公主了，要当一个旅行家，去大陆上的好多好多地方，见好多好多的风景，听好多好多好听的故事，然后希维尔回来后就能将希维尔见到的所有好看的地方告诉妈妈了，这样妈妈也可以知道外面的世界，等希维尔长大以后，希维尔想成为妈妈的眼睛。”

“妈妈的眼睛么……”艾格妮丝忽然笑得很开心很开心，她紧紧地反握住希维尔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那妈妈等着哦，等着那一天，希维尔能够讲外面的故事给妈妈听，成为妈妈的眼睛。”

“嗯嗯。”希维尔开心地答应了下来，而后忽然说，“妈妈想听希维尔唱歌么？如果妈妈觉得累了，希维尔就唱首歌给妈妈听，哄妈妈睡觉。”

“好啊，那希维尔就唱首歌给妈妈听吧。”

“小小的星星在天上，小小的船儿在湖上，小小的孩子在划船，她的身体摇摇晃，船儿和星星也摇摇晃……”希维尔晃着脑袋在唱歌，这首艾格妮丝教给她的歌，很小很小的时候，艾格妮丝的身体还没那么虚弱的时候，她都会抱着她哄她睡觉，在她的耳边轻声哼着这首歌谣。

如今她长大了，已经是六岁的大姑娘了，现在希维尔已经可以坐在床边，哼着这首歌谣，床上的妈妈在听她唱着歌，然后沉沉睡去，呼吸越来越轻。

只是还在晃着脑袋唱歌的希维尔并没有看到，自己沉睡过去的母亲眼角滑过了一滴眼泪。

那天下午，还在午睡中的希维尔忽然被侍女叫了起来，说自己的母亲，加莱帝国的皇后艾格妮丝.加莱恩特在睡梦中走了。

起初希维尔并没有明白“母亲走了”是什么意思，直到她来到母亲睡着的那个房间里，看见父亲坐在母亲的床前，身后站着自己的哥哥们、姑丈，所有人脸上都布满了哀伤。

她终于明白了侍女对自己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原来母亲是真的走了，永远的走了，这一睡，母亲就再也没醒过来。

她抱着自己喜爱的那只小熊玩偶站在父亲身后，看着床上母亲安详平静的脸，她的身上还盖着早上时候自己给她盖的被子。

希维尔小嘴紧紧地抿着，她没有哭，只是觉得有些悲伤。

她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她再也不能给母亲讲外面的故事了，母亲还来不及等她长大，等她出去外面看看，就永远地离开了她。

那之后母亲被厚葬在了皇家陵园里，消息传遍了整个加莱帝国，下葬的那一天举国哀悼，而父亲那个月里也显而易见的憔悴。只是希维尔不明白，父亲明明这么喜欢妈妈，却为什么不肯多陪陪她呢？

那之后希维尔忽然觉得自己的心里开始空落落的，每个早上醒来再也没有那个熟悉的女人为自己绑头发了，也不再需要自己去陪谁聊天了，空旷旷的房间里再也不会有那个女人留下的痕迹。

于是她开始学着自己绑头发，她拒绝了所有侍女为她绑头发，因为她觉得她们给自己绑的头发没有自己母亲的好看，她回忆着母亲为她绑头发的动作，一个人小心地摸索着，想着哪一天，能够成功地学会母亲绑头发的技巧。

然后她还开始看书，看很多很多的书，开始学习那些繁杂的社交礼仪，也开始学会了在陌生人面前隐藏自己，她还是和以前一样调皮，可那也只是在熟人面前，在陌生人面前她依旧会是那个贤淑端庄的公主，同时也幻想着有一天，自己真的能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然后写一本自己的游记。

固然母亲已经死了，也再听不到她说的那些话那些故事，可她还是没有忘记自己向母亲承诺过的那句话。

“等着有一天，自己能够讲外面的故事给妈妈听，当妈妈的眼睛。”

她还是想当母亲的眼睛，带着母亲的期待、母亲的爱和母亲的梦想，游历整个大陆，直到有一天能够回到母亲的坟前，细细地将那些故事讲给她听——那些自己在外面听到的故事。

希维尔努力地在长大，努力地从那些书里汲取关于外面的一切东西，以便长大后能够储备足够多的知识。

那一年她六岁，失去了最疼爱自己的母亲，也是那一年，希维尔心里那颗想出去外面世界的种子开始生根开始发芽。

“母亲的梦想是有一天能够出去看看外面这个世界，看看哥哥们和你的样子，可是直到她死去的那天，她都没能实现这个梦想，”希维尔轻轻地说着，平静地和自己的父亲对视，“是啊，她瞎了，从我记事起她就是个盲人，生活起居都是由那些侍女们照顾，更多时候都是我和哥哥们陪她聊天。我知道你其实也很爱她，可是你太忙了，忙得连见她一面都是那么的难能可贵，她是你的妻子啊，同床共枕了多少年的妻子，可是在她死去的那天，你却依旧在忙你的事情，如果不是照顾她的侍女后来发现了她的异状，我想你都不知道她死了吧？你知道么？她曾经跟我说你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只是很多时候身不由己。而在她死去的那天早上，我在她的床前答应了她，说要成为她的眼睛，有一天会跟她讲很多很多的故事，很多很多好玩的地方，可是她再也听不到了。”

“可我还是想出去外面看一看，帮她完成她一直以来的梦想，然后我会回来，回到她的墓碑前面，细细地将那些故事讲给她听。”

“父亲，这么多年了，我调皮，我爱捣蛋，可我从未违背过你的命令，你让我学习那些社交礼仪，我同意了，也成为了一个公主该有的样子，你让我去奥兰科技学院学习，我同意了，也顺利地完成了学业，所以能给我一次任性的机会么？一次脱下这层公主外衣的机会，”希维尔声音很轻很轻，可语气却又宛如山岳那般沉重，“我想活出自己的样子，活出母亲这一生都没能活成的样子……成为一个，伟大的旅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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