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佐尔根之夜（其一）

“尤利西斯先生，你是不是因为我的身份，才用这样和气的和我说话？”

晚餐过后，她站在餐厅露台栏边，望着庄园外那大片乔木林，问道。

“怎么会呢……”

“尤利西斯先生不必安慰我，我知道，先生不是贵族吧，不过看样子也应该是接触过许多贵族吧。我能从你的话中感觉到一丝恭维与厌烦，只是并非所有的贵族都是你想到那个样子。”

堪纳福德与管家迪安已经离开，此刻露台上只有我与艾丽娅二人。我无言，艾丽娅继续道：

“我知道，这么简单的道理先生您肯定知道，但你讨厌的正是被冠上‘贵族’之名的这一群人不是么。但哪怕是这样、哪怕是先生能理解，我还是想告诉先生，有一些事情、有一些荣耀、有一些执念，并不是我们想放就可放下的。”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果然是一片没有边际的乔木林。

“我生来有着更好的生活条件、更高等的教育，这意味着我需要付出相对应的责任。”

面前这个名为艾丽娅的女孩所说的皆为正确，也是不用她说我早已知晓的。

“而我，我们佐尔根家族。我们的荣耀、责任也不是我能放下的。”

也许是我在用餐时所说基本上都是以一个吟游诗人的角度、以一个身无重担之人的角度说的，她动心了，但她的责任不允许她追求我话中的那份自由生活。

“尤利西斯先生，教廷‘信仰的洗礼’即可让人能拥有释放二阶及以上神圣术的资质。但是这份‘洗礼’也是有三六九等的，根据人不同的体制、或是‘洗礼’等级的高低，所培养出的术师也是不同的。”

我能感受到，这些话似乎是她单方面想要说出来的，但是我不想阻止她，让她把话说完吧。毕竟我只是一个借宿的过客，待我走之后，想必便没有人能给予她畅所欲言的机会了。

“但佐尔根家族，或者说我艾丽娅·佐尔根便没有神圣术的天赋，哪怕是多次的洗礼我也不过能只是一个三位阶术师罢了，可……”

信仰的洗礼是需要以向教廷奉上钱财为代价的，或者本身与教廷勾结的权贵，也可以免费接受洗礼。

可长此以往之下神圣术的使用权、力量的使用权，则会越是集中到了某一部分人的手中。

而若是没有力量，在并非世袭的贵族的爵位一代一代的降级下，无法通过神圣术的成就来保持爵位或无法立功的贵族，则注定将要没落。

而哪怕艾丽娅也是贵族，但身为边缘贵族的她也只能在这边缘中没落下去，更不要说本身是佐尔根家族独苗且神圣术天赋不高的她。想必佐尔根家族的贵族身份，到她这一代应该就结束了。

“我常常邀请路过的冒险者到我的庄园做客，因为我羡慕他们的自由，也羡慕那些有着神圣术天赋的人，更羡慕他们的未来是靠着自己的力量闯荡出来的。”

晚风拂过两人的面颊，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尤利西斯先生，我该怎么办。我怎么可能看着佐尔根家族，在我手中没落下去。”

她一下子扑到我的怀中，声音略带哭腔。

“能不能留下陪我，如果有尤利西斯先生这样的人辅佐的话，佐尔根家族一定可以……”

我无法留下来，她的愿望注定是落空的。只是，这样的她，没有力量还在挣扎着奋斗的她，有些惹人怜爱。

我将怀中的她搂的更紧一些，她感受到我双臂的关怀，没在把话说下去，似乎是享受着这个时刻。

“力量，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我嘴边喃喃道，怀中的艾丽娅点了点头，我抚摸着她的脑袋没再说话。

本我欲就此结束这无聊的怀抱，可此时的身后的餐厅中，却迎来了一位陌生的面孔。

“小姐，我知道您最近压力比较大，但还请注意您的身份。”

一个沙哑的女声从背后响起，却看见一位与其沙哑声音不符的面孔。

一位墨绿色长发的女子站在我们的身后，苍白与瘦削让她产生出一种别样的病态美，此刻正眼神冷淡地望着这一切。

我与艾丽娅彼此分开，在鞠了一躬之后，艾丽娅低着头跑离了餐厅。

本想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径直走出门去。而刚刚走到门前墨绿长发的女子身后，未曾想她会向我开口。

“觉得艾丽娅这个孩子如何？”

她向我问道，语气中满是对艾丽娅的宠爱、关怀、与无奈。

“很好的女孩……”

实话实说，我并不准备再与其多做纠缠。

“美好的事物绝对没有你想的那样美好，但是我却会尽我的权利去守护她。”

她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坚定，充满对某种事物的决意。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罢了，路过的旅人，这算是给予你的忠告，也算是表明的我态度。”

我感到莫名其妙，不禁有些好笑：

“你是说，艾丽娅小姐刚才展示给我的形象难道都是假的么，只是我一厢情愿？”

关于这一厢情愿，大概是这女子看我与艾丽娅刚才所做的事情对我的一个认知吧。既然如此，便把这份认知归还给你，一厢情愿？请少在此处随意评判我。

只是不愿抵抗一切肆意施加在我身上的情感罢了。我……我只是，想要逃避这本就不属于我的感情罢了。这一切……不都是你们、艾丽娅，擅自施加在我身上的么？我心中不禁向她无声呐喊。

“你知道一厢情愿没有结果就好，但无论如何，我都会尽我所能守护艾丽娅。”

在女子身后驻足几秒，好像能闻到与艾丽娅身上一样的味道。

“呵呵，那么，在下便谢过小姐呢。顺便一问，小姐的芳名是……”

她似乎有些意外，不过随即就释然。

“唉，最后的最后还要知道我这陌生女人的名字吗？好吧，我的名字是贝蒂·佐尔根。目前担任艾丽娅小姐的老师。”

听罢，我踏出餐厅，身后餐厅中灯即刻灭掉，我已不知贝蒂早消失在我视线不及之地。

“佐尔根么……原来如此么”

大概明白了什么，我向前走去，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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