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Z

每当早上6点半的闹钟响起，文孝就会在心中数三声，然后起床。他拉开窗帘，让阳光透入屋子——虽然，这时候的阳光，还很微弱。

一杯咖啡一个煎蛋是他的早餐，戴上很少有学生会戴的表，在镜子前打理好自己的衣着，文孝的一天，就会开始。

他仿佛一个完美的时钟，滴答答走自己的路。即使文孝的父母来干涉，来说什么，他也不会太理会，甚至不会争辩，只按这流程去行动，一丝不苟到无懈可击。

生命中唯一的特例，是文孝的朋友，或者说青梅竹马——Z仔。他仿佛文孝完美流程中的BUG，总是会拉着文孝以不同的方式转动，总是缠着文孝，总是和文孝一起……很多人觉得这样不好，所以无法劝服文孝远离Z仔的父母，只能选择搬家，来让儿子避开对方。

少了BUG，文孝仿佛恢复了正常，如机器人一般，走自己的流程……

滴答

滴答……

机器人——

“明天早上我会在中心图书馆看书。”

这是昨天晚宴最后，文孝告诉赵荫的。当赵荫骑着自行车到达图书馆，果然看到了那正在看科学图鉴的文孝。

“嗨，神经病……”

“……”

“我说，你在看什么？”

文孝指了指那禁止聊天的牌子。

“……”赵荫看看周围，这时间段，几乎没一个其它人，于是放肆了不少，缠人的继续搭话说：“我说，昨天经历了那种事，正常人不该马上深入调查么？”

“……怎么查？”

“——比如找王铭入手啊，我们去调查王铭吧！”

文孝终于叹口气，用他高高在上的语气说：“拜托，我们只是高中生，又不是侦探，而且昨天对方只说了自己学校，说开学后可以再聊聊，你知道什么意思么？”

“……”赵荫摇摇头。

“意思是假期别去找人家，懂么？”

“嚯——”赵荫虽然想反驳，一时却找不到话语，只能无趣的趴在桌上，她看着身边的文孝，看着文孝读书，慢慢恢复平静，仿佛这无趣的时光，自己也曾经历过，如此温柔、安心。

“好、”文孝合上了书，拿出手机，开始查找什么。

“你在查什么？”赵荫又凑上去问。

“……你的手机给我看下……”

虽然这个提议很突兀和没礼貌，奈何赵荫觉得和这人争论也没用，只好拿出来，而文孝瞄了一眼，又飞速浏览了下里面的程序和联络人名单，最后把手机丢到一边。

“喂！你看别人的手机，还这么随意！”

“……你不觉得奇怪么？”

“什么？”

“你的手机里为什么一个娱乐软件、社交软件，甚至联络人都没有？”

“……因为……我爱学习……？很孤僻？”……确实，自己手机里除了自己拨打的母亲号码外，真是什么都没有。“呃……”

“这问题，难道你一直都没察觉么？”

赵荫摇摇头：“老实说，在昨天那场遭遇前，很多现在想来很奇怪的事，我之前都没有在意，就像被催眠了一样。”

“哦、懂了。”文孝又开始摆弄自己的手机。

“你到底在查什么啊？”

文孝收起手机，说：“没有，查几个英文。”

“什么英文？问我啊！”赵荫觉得自己的英语成绩还不错。

“day lilywater lily……你觉得什么意思？”

赵荫想了想，摇摇头：“教科书上好像没有。”

“忘忧草，睡莲，都是花的名字。”文孝看着赵荫，又问：“那你对繁花这个词，有印象么？”

赵荫，又摇了摇头。

文孝杵着下巴，直勾勾的看着赵荫，良久，才说：“我记得第一次到你们班找你，你很冷漠的和我说，你和班上的人不熟……”

“是啊。”

“是不熟，还是记不起呢？”

“？”

“你记得关于你入学的记忆么？还有和他们一个班的记忆。”

赵荫想了想，点点头。

“那你回忆下，除了我之外，有没有哪个时期的记忆是没有的？”

赵荫又想了想：“没……我从小到大的记忆都记得，最多模糊一点……哪怕想忘的讨厌记忆，都记得。”

说到这，赵荫有点失落。

“哦。好了——我明白了。走吧……”文孝起身，随后拍了拍那失望的，赵荫的脑袋，一种可靠的笑容展现：“别想那么多，讨厌的事肯定会不断发生，别在意，战胜它就可以了；不行的话，我帮你咯。”

“……嘿……”赵荫笑了：“也只有你这种天才会这么说。”

“……Z仔也说过这话啊……”

“什么时候？”

“……在五年级的2月22日，我们家搬走的时候，他躲在巷子里，哭的像个小姑娘，然后我对他说，没关系，等我们有能力了，自己买房子，按自己想的生活，要探险还是要干嘛，都是自由的，这不过时间问题……他当时对我说：只有你这种天才才会觉得一切理所当然。”

“那你怎么回答的？”

“……不行的话，我帮你咯，交给我。”

文孝说这话，仿佛一种咒语，让赵荫心生震撼——她有点刻意的遮掩自己的感慨，平淡的说：“你记得那么清楚啊。”

“当然……”文孝伸了个懒腰，整理起自己的着装，推推眼镜“现在想起来，我那次到你们班找Z仔，之所以第一个和你说话，或许就是因为觉得你很像Z仔吧，之后帮你送东西、包扎，甚至和你不得体的斗嘴也是……有时候，我就是会不经意的把你当Z仔了。”

“因为……我大概就是Z仔吧？”

“嗯——大概，99%”

“那如果你确定了我是Z仔，找到改变这一切的原因，想做什么，把我变回男生么？”

“……不知道，没想过。走了，我下午还要上补习班。”

半冷不热的文孝，即使追查什么，也不会打破自己学习提高的习惯，在学校就是如此。这种漫不经心，会让一些人觉得冷漠吧？但赵荫感觉，他不过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不紧不慢，理所当然的实现一切，改变世界，这就是他的温柔……

赵荫没跟着文孝离开图书馆，只是看着文孝刚才看的图鉴，各式各样的植物，琳琅满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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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赵荫没有入眠，她抬着那本从图书馆借的图鉴，看着里面的花叶和树木，今天父亲不回家，母亲，也没回来。

实际上，他知道他们在哪，记忆中知道。

父亲会在一所更漂亮的房子，与一个知性美女和孩子，一起吃饭；母亲会和更温柔的朋友在一起，共度一夜……

从很久以前开始，每周总有几天会这样，只是大家装作不知。

明明不知道，会更幸福的事。

赵荫抱着图鉴，微微发抖。她其实很清楚，自己的父亲在外面还有一个学习很好的儿子，上小学，住在一所父亲秘密买的别墅中，这与父亲副院长的身份更符合，所以自己，包括这个家，不过是让父亲失望的绊脚石。

她也知道，自己的母亲只是需要父亲提供的钱和生活，因此，自己的母亲对父亲如此逆来顺受，她用自己的顺从，用这个家，用孩子，死死拴住父亲。她不会为了自己而忤逆父亲，所以，就算自己被父亲揍，她也只会在一旁，看着，最多红一下眼睛，却从不会为此和父亲争执，更不会以此去报警。

在这样的家庭里……如果是Z仔

会怎么想的呢？

他会恨父母么？会离开家么？会揭穿一切么？或者像自己一样，只是觉得无奈，只是沉默，因为她知道，父母只是活的很现实而已……

这里不是玄幻的世界，没有约束他们的天道，更别谈会有可怜自己的神佛——

现实——

若强行揭开真相上薄薄的面纱，只会让一切更糟糕，所以，彼此在这世界中，遵守着沉默的规则，维持现实，最好……

自己从不是很多小说中悲剧角色所说的：没必要出生的错误。而是必须出生的，工具、枷锁……

现实

就是这么枯燥，痛苦，无趣，窒息……

如果有一个世界的出口，有玄奇和神秘的另一种真实，有改变世界的魔法，甚至有可以实现愿望的恶魔……

自己，会许怎样的愿望呢？

一个与自己完全不符，昨夜想起的念头再次燃起……

【“我想生为女孩子，变成女孩子。”】

这个与自己现状不符，却如此深埋于脑海中的渴望，会出现在一个女生脑袋里么？所以，原本的自己应该就是男生，是Z仔变的吧？

真是，难以置信的冲击现实呢……

赵荫仿佛可以想象出了，想象出一个对冰冷世界无奈的男生，一个因此而希望玄幻成真，看那些《真实怪闻》书籍的男生……

他不知道是否在玄幻成真的世界里，自己就能找到改变现状世界的魔法，但——他的生命中有一个如此耀眼的存在，一个做任何事都能得第一名的友人，他甚至就是这个现实世界里的魔法，可以用知识、成绩、头脑，理所当然的改变身边的一切。

【不行的话，我帮你咯，交给我】

么？

好想，理所当然的，和他永远在一起……

只是，若自己只是对方小时候认识的朋友而已，很久不见，他会记得自己么，自己不缠着他，他会理会自己么？若被他觉得烦，会被他觉得恶心，离开自己么？若更年长后，会不会因为他有了家庭，就远离自己呢？

）））））

快到天亮，赵荫才抱着图鉴睡着了，她好像看到了这无所谓的世界中，有一个怀念的地方，有个天台，天台上荡着一只不知道从哪里垂下来的秋千，来回晃荡，自己想象出的Z仔，正画着画，画上是看书的友人，他冷漠，他一丝不苟，他无懈可击……

让人想依靠他，缠着他，一辈子——

多么卑劣……

多么可笑……

难以启齿……

作为一个男生，却藏着少女的心，爱着另一个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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