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数罗汉

兴许是卧佛龛过往人流太多，让世俗浊气掩盖了那一股子仙佛灵气，方屿三人置身崖边，愣是没瞧出来那尊巨大卧佛有何玄妙之处，但值得一提的是，即便日前暴雨滂沱，鬼门江亦有涨潮趋势，那汹涌江水还真没触及佛身半寸。

三人远远看完卧佛，李汤圆轻轻拽着衣角，带着几分羞怯问道：“方大哥，要不咱们一道进寺瞧瞧？”

见方屿对把臂同游没什么意见，小姑娘不免有点小雀跃，至于小道士唐生姜，根本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

此前三人互通姓名，方屿得知，这对稀奇古怪的男女并非蜀州人士，详细来历方屿也没多问，只知两人是背着家中一位姑姑，偷偷从芙蓉城附近跑出来的，意图嘛，自然是想那位姑姑干着急。

路上方屿颇具闲心，给二人讲了讲那尊卧佛的故事。

唐生姜听完后奇怪问道：“难怪过往香客如此之多，不过方大哥，你好像也不是本地人，怎么会知道这个？”

“笨蛋，方大哥是读书人，读书人你懂不懂呀！”

李汤圆鄙夷完唐生姜，又看向方屿，后者无奈一笑，点了点头。

得到认可的少女满脸春风得意，冲着小道士一阵哼哼唧唧。

卧佛寺有前寺后寺之分，前寺僧侣，大多忙着穿行在庙宇间招待香客，与寻常僧人无异，而后寺僧侣，闻说只会呆在后寺参禅礼佛，对寺中俗务不予理会，也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得道高僧。

穿过大雄宝殿，与诸多佛陀菩萨擦肩而过，三人皆未随波逐流行那点香燃烛，见佛便拜之事。

原因很简单，方屿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认为足以当作敬意。小道士唐生姜本就是道士，对佛陀菩萨什么的并无好感。至于李汤圆，她才不想和那些人去挤暖和，再说了，烧个香不得花钱啊？她要有这份闲钱，老早就在望江城的酒楼里大吃大喝了。

想起这茬，李汤圆没由来噘起小嘴，狠狠瞪了眼东张西望的唐生姜。

“真是个笨蛋！离家出走就离家出走好了，连银钱也不提前备好，就算没翻找到银钱，随手从许姐姐那里拿走几样东西傍身，难道姑姑还会发火不成？”

腹诽半晌，回过神的李汤圆发现方屿和唐生姜正挤在一块，认真打量着一座半人高的石碑。

碑文大体记载了三人眼前这座罗汉堂的来历。

罗汉堂始建于百多年前，供奉着五百罗汉，是由老主持一位知交好友捐赠，以各色琉璃塑成罗汉身，堪称寺中瑰宝。

唐生姜冲着身后少女道：“汤圆，要去看看吗？里边的大光头全是琉璃铸成，应该会很漂亮。”

仍在气头上的李汤圆没去理睬唐生姜，凑到两人中间后，转头询问方屿道：“方大哥，我们要进去吗？”

方屿轻轻点头，带着些许期待道：“五百尊琉璃罗汉，不去看看未免可惜。”

琉璃这种东西书中自有记载，说是取自地脉深处，由能工巧匠悉心打磨数年才可成方寸大小，对寻常百姓来说相当罕见。

方屿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待会咱们还可以数一数罗汉。”

“耶？为何要数，是想知道有没有五百颗大光头吗？”

李汤圆歪着脑袋，一脸天真烂漫。

唐生姜突然插话道：“我知道，方大哥我知道，让我来说。”

“咳咳，数罗汉不是汤圆你想的那么简单。”

“根据释门典籍记载，五百罗汉分别有五百种不同灵性，在罗汉堂内，信佛之人可从任意位置起始，闭目走出与自身年龄相应的步数，睁开眼后，见到哪位罗汉便会得到哪位罗汉庇护。”

“除这以外，听说还能根据罗汉们的神态和动作来推测吉凶，问卜前程，这种说法相对生僻，也不知是真是假”

李汤圆听完约莫是来了兴趣，眉眼弯弯，笑眯眯道：“笨生姜，怎么每次问你这些佛啊道呀的，你都回答得头头是道呀，那咱们快去数数看。”

方屿听完却是一愣，连他也只知前一种说法，像是后边那一类偏门记载，如若不是有心翻查过，就只能是见多识广了。

罗汉堂人迹渺渺，往来香客明显比别的地方少上一些。想来也是，卧佛寺游人虽多，却几乎都是冲着卧佛而来，人云亦云之辈占了大头，顺道拜拜佛陀菩萨已算虔诚，哪会搭理罗汉金刚这类小角色。

三人刚刚迈入罗汉堂，便有一股恢宏佛气迎面扑来，眺目望去，确如外间石碑所言，五百罗汉皆由各色琉璃精心雕刻而成，澄澈晶莹，栩栩如生。

方屿打量半晌，不禁对背后操刀之人心生敬佩。

眼前五百琉璃罗汉雕工精细，威仪不凡，形象和书上记载相差无几，哪怕是一位境界极高的修士，如非用心极致，恐怕也很难化腐朽为神奇，将一块块冰冷琉璃雕刻得这般活灵活现。

如那第一尊阿若憍陈如尊者，周身明黄，庄严而不失亲近，肃然静坐，左手执法器，右手结印，定静沉思，威仪不凡。这五百罗汉第一尊，正如众人所知那般，慈中取严，含教化众生之意。

再如远处那尊栴檀藏王尊者，周身披一白净佛衣，法相所现为跏趺坐，面如满月，神情自若，其胸口凸生佛像，宝相庄严，智珠在握，足见明慧。

方屿算不上儒生，只是一个并不刻板的读书人，对道门和佛门没有丝毫偏见。

儒释道三教，各说各法，各求各道，虽说在千千万万个春秋中，三教间有不少明争暗斗的典型事例，但若没有这些个碰撞，何来如今这么一个万民开化的盛世？

听见身旁那对两小无猜满心欢喜地数罗汉去了，方屿也没打算将五百尊琉璃罗汉逐个欣赏完毕，走出几步后便站定紧闭双目，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接连迈出一十六步。

待他睁开眼，周遭哪还有什么琉璃罗汉？

居然给他一口气走出了甬道。

这罗汉堂是不怎么大，但着实也不算小，随意走个二三十步，也不见得会脱出一尊尊琉璃罗汉的视线范围。

可真是巧。

心中纳闷的方屿苦笑着转过身，差点又被吓晕了过去，所幸这回是个大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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