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听到女孩的呼喊,急匆匆的从灶房里赶了出来,也不是赤手空拳,她右手提着一根擀面杖,左手抓着一只大锅盖,锅盖的里面朝外,上面还有密密麻麻的水汽,被夫人当盾牌用了。
妇人一边出来,一边大声问:“怎么了,乐乐。”、
叫做乐乐的女孩用手一指才下车的富贵,说:“他……”
富贵讪笑了一下,从车后座拿下两个礼品盒子,笑着,迎着擀面杖和切菜刀走了过来。
夫人不知富贵的根底,觉得自己这样子有点失礼,于是就很不自然地笑了一下,问:“请问,这位先生……”
富贵一边陪着笑,一边往前走,但越靠近这母女俩就把脚步放的越慢,说:“请问这是常医生家吗?我叫丁富贵,是丁富华的……”
话还没说完,乐乐的脸色就变了,好像是看见了什么危险的东西一样,“呀”了一声就躲到了母亲的后面。
妇人的脸色也一下子变的很难看,她立刻又握紧了锅盖,用擀面杖指着富贵说:“你就是那个禽兽的哥哥?你来干嘛?”
富贵赶紧停下脚步,说:“您别误会,我是来道歉的。”
妇人怒道:“我们用不着你道歉,你们手眼通天我们就当吃了哑巴亏,但别再来我们家。”
富贵道:“没人想让您吃亏,我真的是来道歉的。”
妇人挥动着擀面杖说:“你快滚!我们不用你道歉。”
富贵道:“滚可以,但必须道歉。”他说着,放下礼盒,转身就走。
妇人原以为是他害怕了,却不知道他买的东西多,这是又回去拿了。
于是妇人上前,飞起一脚踢飞了一个礼盒,又想踩另一个,却发现包装实在精美,没舍得踩下去。
再抬头,却看见富贵又抱了两包东西过来,就又用擀面杖指着富贵的鼻子说:“谁稀罕你的臭东西!拿走拿走!信不信我打你哦。”
富贵道:“婶儿,要打要骂随你,这些只是我的一点心意。”
妇人道:“别以为我不敢打啊,那天你兄弟可吃得我一顿好打!”
富贵道:“他挨打哪算轻的。”说着,放下东西又转身走,妇人急了,扔下锅盖,上前一把拉着富贵的衣服后摆说:“把东西拿走!”
富贵被她拉着,却不敢用力,只得说:“不拿,而且我还没搬完!”
“你这是耍无赖啊!”妇人一怒之下一擀面杖敲到富贵的肩膀上,富贵吃痛,一甩手挣脱了妇人,妇人却因为富贵的反应手顺了,下一擀面杖直接敲到了富贵的头上,这下比上一下还重,富贵头上顿时鼓出一个包来,他眼睛一瞪,似乎要冒出火来,妇人被他的眼神给吓着了,倒退了两步,但嘴上依然不依不饶道:“这是你自找的!自找的!”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面人。富贵这又是道歉又是送礼的,反而挨了凉擀面杖,让一直观战的乐乐也觉得过意不去,就上前轻轻拉住母亲道:“妈~”
妇人得了台阶,又对富贵说:“你快走啊。”说着拉着女儿回了房,从里面哐当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富贵站在院子里发了一阵子愣——这妇人的力气不小,他有点被打蒙了。可缓过一点之后,他又笑了,笑着摇摇头,转身回到车上把剩下的礼品都拿了出来,合着原来的一起放在台阶前,对着那扇关起来的门说:“婶儿,妹子,我这儿是给你们道歉了,不管你们接受不接受,我实在是真心实意的。”说完,他对着门鞠了一躬,这才转身走。
这时门里传来一声:“东西你拿走啊,我们不要。”
富贵头也不回的走了。
走到牧马人前,却看见一个人正试图从被牧马人挡完了的路边蹭过来。
这个人五十来岁年纪,中等身材,皮肤黝黑,头发花白,梳着上个世纪样式的偏分,戴一副近视镜,上穿一件衬衣家坎肩,下面穿着一条迪卡裤子,全是泥点,手上提了一个桶,另一手拿了一个钓竿,桶里有小半桶水,水里游着两条七八两重的土鲶鱼。
他这样子,典型的农村知识分子打扮,富贵认得他,这就是常默吟常医生了。
常医生也看见的富贵,顺便还看见了他头上的青包,一笑,说:“虽说是只母老虎,但守卫家人,也是不错。”
富贵也一笑。
常医生又说:“家里老虎下手没轻重,不嫌弃我这个没了行医资格的人的话,我给你处理一下吧。”
富贵乐得可以沟通,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程医生把富贵带到另一个小房间,房间很整洁,靠窗一张书桌,书架上有基本常用书和笔筒,书桌旁边是一张单人床——看来常医生也经常被老婆赶下床的,因此在书房里有卧具。靠墙还有一个书柜和两个书架,也都摆满了,其中大约一半是相关的医学书籍和杂志,另外还有一些其他书,从新版的畅销小说到景点的人文科学论著都有。
常医生是个杂家。
常医生请富贵坐了,放下手里的钓具水桶,先去灶房洗了手,回来后从书柜下面拿出医药箱来,医药箱很老旧了,边角框都脱了漆,却又被抚摸的包浆了。除了标志性的红十字,还有一行字样“为人民服务”。
常医生打开医药箱,先为富贵稍微处理了一下伤处,然后又问了几个问题,富贵笑着答道:“我感觉挺好了,应该没有脑震荡。”
常医生道:“你也懂点医道?”
富贵道:“在非洲待了几年,多少学了一点。”
常医生先前已经注意到了富贵走路有点跛,于是又问:“这腿也是在非洲落下的?”
富贵道:“挨了一刺刀。”
常医生点头道:“都说富贵险中求,可少有人知道其中的付出啊。看来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富贵这回回来很高调,一些事显然已经传到了常医生的耳朵里。
“不过你别误会啊。”常医生接着说“我给你治疗完全是出于医生的良知,不代表我对你兄弟的行为表示原谅,你既然来了,我也就直来直去的说了。我知道你有本事,手眼通天,但在这件事上,我是不会让步的。你有本事让你兄弟得到从轻处罚,这我管不了,但你别想从我这里再得到什么了。”
富贵笑着说:“巧了,我的想法跟你从骨子里也是一样的,我今天是真心实意来道歉的,至于你们接受不接受,我管不了,但是这个歉,我是一定要到的。”
说完,两个倔强的男人四目相对看着,忽然,也说不清是谁先起了头,两人忽然大笑起来。常医生笑道:“我真怀疑你和你兄弟是否亲兄弟。”
富贵道:“您来逍遥乡几十年了,还不知道我两兄弟都是收养的?”
常医生说:“但是你俩是否亲兄弟也说不准。”
富贵道:“不过我肯定是不会去做鉴定的,现在富华和我娘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不想因为一纸鉴定打破这个关系。”
常医生道:“有些关系,又一张纸能打破的?”
俩人说着话,常夫人不知何时进了书房,门外还偷偷躲着乐乐,是不是伸个头偷看。
常医生见到妻子,就说:“把这两条鱼拾掇拾掇,再弄点酒来,我想喝点儿。”
富贵顺势说:“那我也陪着喝点儿,不过酒我车里有,不用再弄了。”
常医生道:‘行,今天就喝你的。’
常夫人本来是想再轰富贵一下的,但是却被常医生先开了口,现在还得给他们弄下酒菜,虽说心里不乐意,但夫妻相濡以沫几十年,丈夫的话,她还是听得进去的,特别是在一些大事件上。
常夫人提了水桶,出门时又带走了乐乐,两人一起去灶房收拾鱼去了。
常医生则带了富贵去堂屋聊天,不多时,乐乐先端上三碟小菜来,一叠水煮花生、一碟凉拌鱼腥草、一碟嫩笋。富贵开了一瓶白酒,两人就喝上了。
酒过三巡,常医生忽然说:“我有点弄不懂你,明明我已经说了,在这件事上我是不会妥协的。你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对我女儿乐乐的伤害有多大,直到现在她都时常发噩梦,晚上不敢一个人睡呢。”
富贵干了一杯酒,常医生又给他倒上,富贵说:“明人面前不说假话,我来向你们道歉,也是有目的性的,尽管这并不是我的本意,但是事赶事赶到这里了,我又有什么办法?人生总是有很多无奈,我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一,有心抗命,却又摆不脱命运的摆布啊。”
常医生似乎感同身受,叹了一口气,咂了一口酒,不语。
富贵又道:“都说君子不强人所难,我不是君子,但是也想学个君子品行,富华的事,咱们就算翻篇了,但是我还有一事相求。”
常医生道:“你说说看,咱们两家这恩恩怨怨的也是麻烦,若是你愿意,我倒是希望咱们两家能互相帮帮忙啥的,总比成仇的好。你说吧,只要我做得到。”
富贵道:“那我可说啦,其实这正是你的本行,我想请你给家母看看病。”
常医生把酒杯往桌上一放说:“你这就胡来了,我现在没医疗资格,就是有,也不敢给你家人看病,旁人都说我欠你家一条命呢。虽说赔了钱,可再多钱也买不回一条命啊。”
富贵给常医生斟满了酒,然后先举起杯说:“干了这杯,然后我说理由给你。”
常医生端起酒杯说:“你说破天,也未必说得动我。”
说着,两人干了一杯,富贵又吃了一口嫩笋,这才慢悠悠地说:“我这次回来前啊,是想高调行事的,想的是,反正弄完就走,也算是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了。只是这人不管要做啥,都得谋定而后动。既然富蓉的死跟你也有关系,所以我也动用了一点关系,把这件事的档案调出来看了看。”
常医生脸色骤变,说:“那些你怎么可能调的出来,都是保密的!”
富贵做了个淡定的手势,然后又说:“我自有我的办法,这你不需要管……除了调档案,还请了几个懂行的朋友帮着分析了一下,最后的结果是……”
他说着话,放慢了语速,目放精光地看着常医生。
常医生有点慌,掩饰性地端起酒杯,却听富贵说:“最后的结果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错不在你!”
常医生闻得此言,手一抖,酒杯跌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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