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

早春三月，汝南镇小河岸边的柳树都以抽出新芽，郁郁葱葱。日头西垂，天边的云被映的火红，如同少女羞红的脸蛋。 一个少年嘴角叼这一根枯草，双手抱着臂膀，斜靠在墙角眯着眼睛，一边等着私塾学堂放学的表兄，一边享受最后阳光带来的温暖。

少年名叫岳风华，幼年与母亲流落于此。少年早已不记得父亲的模样，不过听母亲讲父亲曾是朝廷官员，在西京城颇有权势，但是他因朋党案的牵连，被朝廷罢了官流放苦寒之地，没了音讯。

虽然家人没有被牵连获罪，没了依靠的母亲，也只好带着年幼的岳风华，离开繁华的盛唐西京，投靠远在千里的汝南镇远房娘家表亲。初来时，母亲在雁子巷买了一处小宅院，教导着年幼的岳风华。可最近几年，心情郁结的母亲，身体每况愈下，经常患病卧床，家中积蓄渐渐用尽。

好在自家远房亲戚也没落井下石，冷眼旁观，经常周济他孤儿寡母。而且岳风华颇为懂事，早早的出来扛起家里生计。

汝南镇地处江南，盛唐富庶之地，镇子上相对民风淳朴，街坊邻居喜欢这少年孝顺，经常会有一些简单的营生叫他来做。工钱虽少，生活也很清苦但也还算过的去。

岳风华转过头去，看着不远处那条也在墙角晒太阳的老黄狗，心中暗暗嘀咕。这瘸狗，不会是赖上自己了。

今日晌午，这瘸腿黄狗，帮助自己驱赶了追着自己的几条野狗，岳风华便将自己食的半个饼子，喂了它，于是这黄狗，一整天便远远跟着自己。

郎朗读书声传来，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私塾先生在学堂踱着步子。五十多岁左右，名叫公孙瑾，教书历来严厉。听说在江南士林颇有名望，要不是镇子上几个大户出的银钱多，又凑巧需要照顾生病的夫人静养，绝对不会来这镇上教书。

前些年家中尚有积蓄，岳风华也曾在此启蒙读书，有一次与大户子弟争执打架，将对方打哭。先生让岳风华低头认错，赔礼道歉。可是岳风华驴脾气上来，坚决不低头认错。公孙先生一气之下便将岳风华赶出学堂。

母亲知道此事后拿棍子把岳风华一顿好揍，岳风华头一次看母亲发那么大的火，事后母亲病了好久。后来不知为何，母亲没去学堂求情，也没在催他去上学堂，从此自己变成了闲云野鹤。

吵闹的声音传来，放学时间到了。一群童生从学堂涌出。岳风华看到人群中的表兄宁浩，便向他招了招手。“浩哥，你猜我给你带什么了”岳风华说罢，从怀里掏出一颗青梨子摇了摇。

那宁浩十三四岁的年纪，面皮白皙，双目有神，体态清瘦，身上背着一个书匣。

宁浩转身向身边的同窗行礼告别之后来到岳风华身边，左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右手接过岳风华手里的梨子，嘴角咧开笑道：“咦，春香梨，哪里来的？”说罢用胸口蹭了蹭梨子，一口咬上，瞬间甘甜清香梨肉充满嘴巴。

“今日给果子李家的掌柜去帮工，回来时李掌柜顺手给的两颗，刚好顺路经过学堂，便分一颗给你带来尝鲜。”

“好脆甜，风华还是你想着我”说罢几口将梨子吃掉，“这春梨果肉倒是蛮甜的，就是这靠近果胡太酸涩，嘿嘿，我也给有个好东西给你。”一边说一边从书匣内拿出一本书。蓝色的书皮看起来崭新，书微微散发着油墨的清香，书页头上写着《仙山剑侠志》。

岳风华见到欢喜不得了，接过书翻看了一下，问道：哪里来的，你爹舍得银子给你买这个？

宁浩神秘兮兮的答道：这可是秘密！！然后一副高深莫测模样。

岳风华翻看着书也不接话.

果然没过半刻，宁浩绷不住道：是温之遒那家伙送你的。

“他送的？”岳风华双眉皱起问道。那年便是温之遒与岳风华起的的争执，然后被岳风华打哭的家伙。

“他前不久去了南阳府读书了，听说你喜欢仙侠列志临走时让我送你的，那年的事他挺后悔的。”

“恩”岳风华应了一声，没说话。

“温之遒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方可成君子也，他将来要做贤人，不能有心结。当年他有错在先，把这本书送你，算是补过，希望有天你能成除暴安良的剑仙侠士。”

岳风华冲着宁浩呲牙笑道：“其实我早忘这事，再说剑仙只存在异志中，他就是为求自个心安，东西我收了。”

说罢把书塞入怀里。

两人勾肩搭背，迎着夕阳一边聊天一边向家里走去。

二人的家相邻不远，宁浩家在香椿巷，岳风华家在燕子巷，临近香椿巷子口，二人便相互告别，分开各自回家，岳风华回头张望一下，今天一直跟着的瘸腿黄狗已经不见了踪影。心中便松了一口气。

顺着石板小路回到了在雁子巷的家。轻轻推开吱呀声响的木门，庭院里竖着一颗孤零零的枇杷树。

“守这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枇杷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是风华回来了么？”一个温柔的声音从房里传出。

岳风华应了一声道：娘，我回来了。

房子有些破旧，一共三间屋子，中间堂屋做了厨房，母亲和岳风华分住两边屋子。岳风华把怀里的书放回自己屋里，然后来到堂屋从缸里掏了些水，将怀里的梨子洗干净。来到母亲房间道：今日给果子李，李掌柜家去帮工，临走时送了我两个梨子，我吃了一个，还有一个留给娘，这梨子脆甜可口，你先吃着，我去烧饭。

岳宁氏，四十左右岁年纪，脸色发黄，头发凌乱，身上搭着被子斜靠在床头，看到出去的岳风华背影，目光温柔。

她心里有些酸楚。岳风华已经十三岁了，要是他父亲还在，现在正是读书年纪，自己这些年又思念成疾，常年卧床不起成了拖累，虽然孩子在自己面前总是嘻嘻哈哈的，可是她心里清楚，这么小的年纪在外讨生活，一定吃了不少苦。

岳风华进到厨房熟练的升起炉火，淘米烧水，将洗好的粟米放入锅内，并且在锅里放了一颗洗净的鸡蛋，一会儿米香飘出，鸡蛋熟透，岳风华将蛋捞出剥了壳，放在碗里，盛满粟米粥，又在上面放好几条切好的咸菜。端到母亲房里。岳宁氏，有些气喘说道：“你也趁热吃，跑了一天累了吧？”

“不累，娘先吃。”岳风华将碗递到母亲手里。

便自个也去到堂屋盛了碗粥饭，也在上面放两颗咸菜，坐在门槛上，看着飞鸟归巢，吃了起来。

嘴上说忘了与温之遒过节，其实又那能那么好忘记的。那个秋天，只有十岁的岳风华，被温之遒嘲笑，是没有爹的野孩子，被愤怒憋红脸的他，努力的辩解，可换来更多的嘲笑：野孩子，野孩子，有娘生，没爹养。早晚变成野猴子。。。。

那次让他明白，有时候，拳头比道理更管用！

至今还记得，那一天先生的脸色阴沉如水，对自己道：竖子可恶，孺子也不可教也。

便将他赶出了学堂。

饭毕，将碗筷收拾干净。又来到母亲房间，从腰间掏出大约十几个铜钱放在母亲枕边。

“今天晌午吃了个饼子花了两个大钱，这是剩下的，在过两日去买半只鸡给母亲补补身子。”

“娘没事，倒是你要多吃点，看你瘦的。”岳宁氏一脸怜惜的看着自己傻儿子。

岳风华笑嘻嘻举起手臂说道：我这是长个子了，又长力气，我都快比浩哥高了，他可比我大呢！表舅说等在过两年，托些人情关系在署里寻个差事，就不用这样整日打零工，到时候银钱多了，娘就可以享福了。

岳风华坐在床尾，用手帮母亲推拿卧病在床，长久不曾活动的双腿，一边陪着母亲聊着镇上的闲话趣事，逗得母亲喜笑开颜，不知不觉已是掌灯十分，告别了母亲便回房休息。

回到自己的屋子，将《仙山剑仙志》拿了出来，昏暗的油灯下，灯火映的书皮忽明忽暗，翻开书页淡淡的油墨香气飘出。自己为了讨生活，在市井中混的久了，听过不少奇人轶事，可以御剑斩妖除魔的剑仙，长刀烈酒行侠仗义的刀客，那个他不曾接触的快意恩仇的世界。越来越着迷，越来越向往，于是便爱上这些仙侠异志。

只有在书里，他不再是逢人赔笑讨生活的小厮，变成了畅游天地间的豪客剑仙。

夜色深沉，吹了油灯，少年躺在冰冷的被窝，闭上眼睛，轻声呢喃：有一天，我也会成为大英雄，大剑仙！

这一晚，少年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立于悬崖峭壁之上，九天之外一条金色巨龙从天而降，飞悬在少年头顶，清风徐徐，衣衫飞舞，少年手中宝剑指向苍穹，寒光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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