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运动会

一整个晚自习，吴起都心不在焉的。少年还没有成熟的感情经历，此刻显得有些束手无策。

吴起身高比较高，坐在了教室的倒数第二排，一抬头就能望见楼外漆黑如墨的夜空。张君悦坐在他左手边，难得收敛起他那标志性微笑，皱皱眉头思考着数学问题。

吴起自诩是聪明的，学习从来都不太费力，不过自从遇到张君悦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其实算是努力的了。

张君悦这小子，外表和内在都是妥妥的纨绔子弟，学习上也不甚努力，人生信条就是“吃好喝好玩好”。可无奈人家家室好啊，人长得也人模狗样的，最关键是，学习上还有两把刷子。他对自己的要求不高，中等偏上就行，可人家就是考上了怀城一中，还在A班，这次月考排名108，要是保持这个成绩，高考上个省内一本大学热门专业，甚至省外211没什么问题。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浙江省压根没有211。吴起想着想着，笑出了声。

教室里很安静，他的这一下很突兀，张君悦看傻子一样抬头看他，吴起有些尴尬。

夏念坐在正数第二排，也随大流转身看他，发现是他之后，立马回避了眼神。吴起有些楞住。心思又开始翻江倒海。

自己对夏念那种若有若无的情感，到底是什么?

他搞不太懂，准备晚点去找张君悦这个“情感导师”谈谈。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已经接近九月末，夏日的余温消退了很多，到了晚上还涌起了丝丝凉意。九点钟下晚自习，尹澈之要留下来偷偷看会儿她新买了小说，于是夏念和向瑜她们先走了。

学校的照明不太好，灯光昏暗，明明灭灭的。三个人手挽着手，晃晃悠悠地踱步。

路过食堂的时候，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于是大家默契地去排队买拌面。怀城一中食堂一楼的葱油拌面堪称一绝，许多校友毕业多年之后，还是无比怀念这个味道。

尹澈之她们都戏称一定要去把拌面秘方偷到手。不过今天她没来，那夏念就替她吃了。

在学校的生活很单调，除了学习，也就指望着这一口吃的了。

在排队的时候，看到了吴起。他一个人，看起来心不在焉的。

许怡然又露出她一贯的丰富表情，用手肘捅了捅夏念的胳膊，小声道:“那谁那谁！”

向瑜则捂着嘴偷偷在笑。

夏念又害羞又无可奈何。虽然两个人在一个班，但一个位置在前一个在后，平时其实交流不多，除了作为正副班长和广播站搭档一起合作的时候。

夏念的暗恋，身边的小姐妹都知道，吴起所有的回应，在她们这都被无限放大，然后逐帧分析。

女孩子们无论多大，都是这样，无比乐忠于帮姐妹的爱情出谋划策。

其实夏念的暗恋，很多时候都是偷偷摸摸的。比如在日记本里无数遍描摹他的名字，在操场上和他反方向慢跑装作偶遇，甚至连路过他的课桌旁，都会多关注几分。这些被夹杂在学业生活之间的情感波动，非常细微且隐蔽，只是夏念一个人的得失喜乐。

夏念有时候觉得，高中生活真好，自己这默默的喜欢也不会被公之于众，就这样默默的就好。藏在心里，他是她为数不多的的情感牵引线之一。

最近和张京澜的接触也比较多。上次聊完天后，两个人之间的话匣子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张京澜和夏念一样，是个十足的“叛逆浪子”，两个人的许多想法，都如出一辙，就仿佛是性转版的另一个自己。

他的爸爸是编剧，常年奔波在各个剧组，不着家。他的妈妈是医生，时常夜班，很多时候除夕夜也赶不回来。所以张京澜就养成了和夏念一样的自由性子，大小决定都由自己做主。

至于之前夏念猜测的“童年创伤”，大概是有的。因为父母的疏忽，小时候的他时常被大孩子欺负，身边也没有帮手，所以一度心态崩溃。不过青春期的他身高开始疯长，后来一米八多的个子，也就自然而然没有人敢欺负他了。

当时他与夏念说起这段过往时，夏念除了惊讶他父母的职业居然如此不同，就是心疼他的童年了。校园霸凌这种事情，大家多多少少都遭受过。却实在是无能为力，只有长大了，能够当成玩笑说出口时，才是真的过去了。

小小少年的内心世界十分丰富，那首《他》，也是映衬着他想要走出过往，向未来蜕变的决心。

至于他的新歌，相较来说就阳光了许多。是关于梦想的，旋律已经谱好，就差夏念的歌词了。写歌和写作文很不一样，夏念在与张京澜沟通了多次之后，也还是没有什么思路。大概需要抛去所有的惯用套路，完全流露自己的真情实感吧。

回到寝室，大家坐着闲聊了一番，然后各自洗漱，十点半准时关灯，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缓慢过去。

——

国庆放假回来，秋风送爽，金黄的落叶铺满了操场，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运动会。这一天，整个学校都沉浸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同学们穿着代表各自班级颜色的服装，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期待。不管怎么样，这两天放假呀！

夏念没有报名参加比赛项目，而是作为广播站的志愿者，早早地来到了广播室。她穿着整洁的校服，头发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依旧精神焕发。今天的任务是念新闻稿，为参赛的同学们加油鼓劲。

运动场上，吴起和张君悦作为12班的运动员，参加了3000米长跑比赛。尹澈之则充分发挥了她的腿长优势，参加了跳高比赛。随着比赛的开始，夏念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遍了整个运动场，她用激昂的语调念着加油词，为场上的选手们注入一股无形的力量。

以前都是作为观众被动听着各色稿件的，今天自己成为了那个念稿子的人，心态居然完全不一样。看到自己班的稿子时，激动和紧张混在一起，声音也难免沾染上了一丝颤抖。

"12班的运动健儿们，展现你们的力量和速度吧！吴起、张君悦，你们是赛道上最耀眼的明星！尹澈之，跳得更高，飞得更远！"

土土的修饰语和激昂的加油词永远是运动会的代名词，但是无论如何，朝气蓬勃青春是真实的。

在夏念的加油声中，吴起和张君悦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出起跑线，两人你追我赶，互不相让。一圈一圈……挥洒着汗水。尹澈之也在跳高场地上一次次挑战新的高度，赢得了观众的阵阵掌声。一向张扬的她在这种场合也不忘展示自己，给观众席上的女孩子们一人一个一个大大的飞吻，夏念看着这一幕，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这个尹澈之，真的是男女通吃。

正午的阳光还是很毒辣，而参赛的少年们发丝飞扬，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青春在这一刻具象化。

吴起他们俩比完赛后，站在观众席下休息，夏念见状，趁着空闲时间，给两个人递水。当然，主要是想给吴起。

少年用手草草擦了擦满头的大汗，头发湿漉漉的，被撩起来，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身上的跨栏背心也湿了一大片，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了一样。

这样的吴起，随意又张扬，还带着一丝不修边幅的破碎感，和平时时刻保持整洁严谨的他很不一样。

夏念走过去，给他们俩递了水和纸巾，然后猝不及防地对上了吴起亮晶晶的眼睛。

“谢谢你哦！”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

“不，不客气！”

而夏念依旧有些紧张。到底什么时候，在喜欢的人面前才能保持冷静呢？她暗自恼怒，然后把问题的源头归咎于是因为两个人离得过于近了。她合理怀疑吴起是不是能听见自己的无法控制的心跳。

比赛继续，夏念也继续念着各班投稿的加油词。

然而，在四百米接力比赛即将开始时，12班的一个女生因旧伤复发无法参赛。在这个紧急关头，夏念被拉来替补。

“啊，我吗？我不行……”夏念本能地拒绝，却在体委一遍遍故作哀求的语气和集体荣誉感的“绑架”中败下阵来。

她以前从来没有参加过运动会，心里不免有些紧张。不过她的爆发力很不错，五十米跑每每都能跑进八秒以内。所以在这种“危难时刻”，虽然心里紧张，但她还是鼓起勇气，接过了接力棒。

比赛开始，夏念拼尽全力奔跑，耳边风声呼啸。

“呼——呼——”她努力调整呼吸，摆臂，抬腿，额前的发丝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规整服帖，周围的空气快速向身后破开，耳边的声音很嘈杂，但是她听不见。

她被安排在最后一棒，也是极其关键万众瞩目的一棒。从队友手里接下接力棒时，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努力跑完。

终点就在眼前了，好多人欢呼呀，她一咬牙，又加快了自己的速度。

脚尖踏过终点线，夏念重重的呼吸着，刚想停下来休息一下，然而由于脚尖落地发力的不慎，脚腕一下子被折叠，很不幸地扭到了脚。疼痛让她无法站立，整个人一下子失去重心，无措的摔倒在跑道上。

嘶，好痛！

整个手肘都在跑道上摩擦，看样子是破皮了。

夏念蹙眉。

人群一片哗然。许怡然和向瑜离得近，本来是来迎接夏念“凯旋”的，没想到出了这一遭。两个人跑过来，将摔下地上的夏念搀扶着坐起来。

“疼不疼啊，没事吧?”

“没事，就是，脚好像扭到了。”夏念疼的有些说不出话，眼泪在眼眶打转。

此时，吴起还有比赛在身，无法离开，所以并没有看到这一幕。张京澜在远处当志愿者，见状，急忙跑过来，疏散开人群，小心翼翼地将夏念背起，送往医务室。

在去医务室的路上，张京澜的心情有些复杂。女孩刚跑完步，又扭伤了脚，却紧咬着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他的心里涌出一股异样的情绪。

到了医务室，校医为夏念的脚伤和胳膊进行了处理。夏念坐在床边，轻轻揉着脚踝，张京澜则在一旁陪着她。

"谢谢你，张京澜。"夏念低声说道，“我这个样子真是狼狈，丢死人了。”

张京澜笑了笑，"没事，这有什么的，谁让我们是朋友呢。再说了，你为班级争光了，表现得很不错！"

他笑眯眯地冲夏念竖起了大拇指。

两个人从各自的爱好聊到未来规划，再聊到当今热映的电影，居然又熟络了几分。

比赛结束后，吴起才从尹澈之那里得知夏念受伤的消息，问了才知道，是张京澜将夏念送去了医务室。他心中有些五味杂陈，但更多的是对夏念的担心。急忙赶往医务室，看到夏念并无大碍后，心中才稍稍放下。

"夏念，你的腿还好吧？要不要去医院拍个片子"吴起没有克制自己的表情，关切地问道。

夏念抬起头，看到吴起脸上的担忧，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我没事，就是扭伤了脚，休息几天就好了。"

吴起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以后要小心点，别再受伤了。班级荣誉虽然重要，但也不能伤了身体啊。"

夏念点了点头表示收到。

尹澈之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吴起对夏念的关心，心中暗自窃笑。她似乎看出了吴起对夏念的特别情愫，但并没有揭穿。

就是不知道，他本人看出来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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