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邯郸的雪夜像浸透了墨汁，嬴政被两名侍卫架着穿过回廊时，靴底碾碎的冰碴声格外刺耳。公子迁走在前面，腰间新佩的青铜剑随着步伐晃动，剑穗上暗红色的污渍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质子要如厕？"公子迁突然停步转身，狐疑地盯着嬴政发白的嘴唇。

嬴政的指甲掐进掌心，腹中真实的绞痛反倒成了最好的伪装。"自申时起..."他声音虚浮，膝盖突然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侍卫下意识松手去扶，青铜剑鞘撞在廊柱上发出闷响。

公子迁皱眉退后半步，月光照出他衣领处未擦净的血迹。"带他去茅房。"他朝侍卫抬了抬下巴，"我在前院等。"

茅房腐朽的木门刚合上，嬴政立刻从袖袋抽出竹片。赵姬塞给他的《孙子兵法》残简边缘锋利如刀，麻绳在竹片锯齿状的缺口上来回磨蹭。窗外传来侍卫跺脚取暖的动静，积雪从屋檐滑落的簌簌声掩盖了绳索断裂的轻响。

"还没好？"侍卫佩刀撞上门框。

嬴政将割断的绳索塞进茅坑，声音刻意带上颤音："腹痛如绞..."话音未落，真正的剧痛突然席卷腹部——公子迁的酒里果然下了药。冷汗顺着脊椎滑下，他咬破舌尖保持清醒，从窗缝看见侍卫正背对门口呵手取暖。

茅房后的雪堆深及腰际。嬴政蜷身滚入雪中时，左颊被冰锥划开细长的口子。血腥味混着雪沫灌进鼻腔，他屏息听着侍卫踹开茅房门的怒骂声。脚步声渐远，月光照亮雪地上蜿蜒的血迹，像条细小的赤蛇游向荒废厩。

马厩残存的顶棚在风中摇晃，腐朽的草料堆上覆着厚厚的冰壳。嬴政跪在结冰的食槽旁，指尖摸到槽底凹凸的纹路——是秦篆的"厩"字。冻僵的手指刮开冰层，青铜暗门中央赫然镶着半枚玉蝉，与赵姬颈间佩戴的正好能合成完整一只。

暗门开启的瞬间，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嬴政擦亮火折子，石阶上的青苔留着新鲜的踩踏痕迹，最近有人来过。深入十余步后，火光照亮壁上刻痕："秦二十八年文信侯造"。字迹下方有道倾斜的划痕，像是被利器匆忙刮过。

"母亲来过..."嬴政的指尖抚过刮痕，突然触到凸起的机关。石壁轰然移开时，三支弩箭擦着他耳畔射入对面墙壁，箭尾"邯郸工正"的铭文在火光中一闪而过。左臂传来迟来的刺痛，箭簇划开的伤口已经泛出诡异的青色。

包袱静静躺在暗格里，靛蓝麻布上沾着干涸的血指印。嬴政扯开系带，燕国青铜符节当啷滚出，刻着"蓟都通行"的字样。解毒药丸装在玉盒里，盒底赵国王室的玄鸟徽记让他手指一颤。半枚虎符的断口处，两道尖锐的凸起与赵姬肩头的牙印完美吻合。

"吕不韦..."嬴政将虎符攥得发烫。石壁突然传来震动，远处火把的光亮在甬道拐角处晃动。包袱最底层露出绢布一角，展开是幅地图，咸阳城某处宅被朱砂圈出，旁边小字写着"春归处"。

追兵的皮靴声已到二十步内。嬴政吞下药丸，苦涩的味道里混着铁锈味。青铜暗门即将闭合的刹那，他看见公子迁的剑尖挑开自己掉落的布条。石门合拢的闷响中，某种弦乐器的声音穿透石壁——是《魏风·伐檀》。

密道尽头的溶洞垂满钟乳石，地下河在黑暗中泛着微光。嬴政踉跄着扶住石笋，药力发作的眩晕感让眼前的火光分裂成无数光点。持筑的人影坐在河畔巨石上，琴弦震颤带起的气流吹散了水面浮动的雾气。

"高渐离？"嬴政的嗓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琴声戛然而止，那人转身时，额前的玉坠划过一道冷光。不是燕国乐师，而是个眉眼如刀刻的陌生男子，左腕缠着浸血的麻布。

男子从怀中掏出一物抛来。嬴政接住的瞬间，掌心的伤口被硌得生疼——是另外半枚虎符，断口处的虎牙痕迹与包袱里的严丝合缝。地下河突然掀起浪花，对岸岩壁上浮现出用荧光苔藓拼成的秦篆："待春归"。

溶洞顶部的裂缝透进一线天光，照见河底沉着的青铜箱。男子突然按住琴弦，嬴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水面倒映出岩壁上爬黑影——是公子迁的亲卫，他们腰间的绳索在晨光中泛着铁青色。

"跳！"男子劈手砸碎玉坠，荧光粉末在空气中爆开成烟雾。嬴政跃入冰河的刹那，听见头顶传来弓弦震颤的嗡鸣。刺骨的河水灌进衣领，虎符在紧握的拳头里变得滚烫。某个沉重的东西擦着他的小腿沉入河底，可能是那个青铜箱，也可能是追兵坠落的佩刀。

水流将政冲向下游的浅滩时，朝阳正穿透云层。他趴在卵石滩上咳出冰水，发现男子遗落的筑就搁在触手可及处。十三根弦上沾着血迹，最粗的那根弦上挂着半片被割裂的燕国符节。

上游传来嘈杂的人声，赵军特有的铁靴踏水声越来越近。嬴政挣扎着爬起来，发现浅滩的泥沙上有行字迹，像是用筑的尾端匆匆划出："蓟都三月，易水结冰处"。字迹末端画着个歪斜的玉蝉图案，与马厩暗门上的如出一辙。

靴底碾过卵石的声响已到十步之内。嬴政将筑推入急流，转身钻进岸边的芦苇丛。枯萎的芦苇杆在风中互相碰撞，发出类似竹简相击的脆响。他摸到袖袋里浸湿的地图，绢布上的"春归处"三个字被水晕开，像极了母亲咳在门帘上的血梅。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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