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蜃楼

青铜门闭合的瞬间，空间如同被揉皱的锡纸般扭曲。云夜抱着凌风坠入虚无，视网膜残留着父亲消逝前的微笑。失重感持续了整整一个世纪，直到靴底传来齿轮咬合的震颤——他们跌落在由青铜管道构筑的巨型腔体中。

空气弥漫着机油的腥甜，无数半透明的神经纤维从穹顶垂落，末端连接着漂浮的培养舱。每个舱体内都沉睡着与云夜容貌相似的人形生物，他们的太阳穴插着水晶导管，胸口嵌有齿轮状金属心脏。

“这是……克隆体？”云夜的声音在腔体里荡起回音。怀中的凌风突然痉挛，断臂截面钻出金属丝，正沿着血管向心脏攀爬。那些丝线泛着青灰色冷光，与培养舱中的导管材质相同。

警报声骤响，腔体四壁浮现出蜂窝状的炮口。云夜扯断凌风伤口处的金属丝，腥臭的黑血溅在培养舱表面。舱内克隆体突然睁眼，三千双瞳孔同时收缩，倒映出两人惊慌的面容。

“警告，实验体E-007、E-013脱离收容。”机械音从神经纤维中传来，穹顶裂开圆形缺口，十二具人形兵器垂降而下。它们有着少女般精致的面庞，颈部以下却是蜘蛛型机械躯干，螯肢前端旋转着链锯与喷火器。

凌风在剧痛中苏醒，左眼已被金属丝覆盖。他推开云夜，掌心喷出的火焰掺杂着齿轮碎屑：“带……着灰烬残卷……走！”

链锯的轰鸣淹没了他的嘶吼。云夜翻滚着躲过交叉火力，古籍自动翻至记载弑神术的章节。当他咬破舌尖准备吟唱时，却发现文字正被某种力量篡改——原本的咒文扭曲成电路图，墨迹中渗出银白色纳米虫。

“认知污染……”云夜用硬币按在书页上，眼型纹路迸发的金光暂时驱散异变。三具机械蜘蛛趁机扑来，螯肢劈下的瞬间，他撕下残卷掷向空中。燃烧的纸页释放出青铜门虚影，将机械体碾成废铁。

凌风在爆炸中撞向主控台，断裂的金属丝恰好插入操作接口。海量数据流涌入他的大脑，火焰纹路与电子回路在皮肤下交织成诡谲图腾。当他再次睁眼时，瞳孔已变成跳动着代码的熔金竖瞳。

“第七观测站最高指令，启动自毁程序。”凌风的声音带着电子混响，机械蜘蛛突然调转炮口，将同伴轰成齑粉。整个腔体开始剧烈震动，培养舱接连爆裂，克隆体的哀嚎汇聚成令人发疯的声浪。

云夜拖着凌风冲向通风管道，身后是滔天的火海。在爬进管道的刹那，他看见某具未完全焚毁的克隆体——那人的工作服上绣着“林秋明”，胸牌编号是E-001。

通风管道通向巨大的环形数据库。无数水晶棱柱悬浮在半空，每根棱柱都储存着某个世界的完整记忆。云夜触碰最近的棱柱，看见自己与凌风在魔法之泉战斗的全息投影，画面右下角标注着“第997次轮回测试”。

“我们……是实验品？”云夜一拳砸向棱柱，裂纹中渗出粘稠的脑脊液。液体在地面汇聚成莫里斯的全息影像，这次他穿着白大褂，胸口别着观测站的鹰隼徽章。

“欢迎来到真实之间。”莫里斯的投影抬起机械手指，“如你所见，轮回之眼不过是观测站的模拟系统。你们所谓的冒险，不过是意识上传后的压力测试。”

凌风倚着控制台喘息，金属丝已蔓延至下颌：“那些门……那些世界……”

“是不同版本的沙盒程序。”莫里斯调出密密麻麻的监控画面，其中闪过云夜父亲被触须拖入青铜门的场景，“林博士发现真相后，居然试图在系统中植入病毒——就是你手中的灰烬残卷。”

云夜握紧燃烧的残卷，火光照亮数据库穹顶的浮雕。那是一只包裹着机械骨骼的巨眼，瞳孔由十万个微型屏幕组成，每个屏幕都在播放不同轮回者的惨死画面。

警报声再次响起，莫里斯的投影开始闪烁：“警告，核心数据区遭受入侵。”所有水晶棱柱突然调转方向，光束聚焦在云夜手中的硬币。机械巨眼的浮雕缓缓睁开，瞳孔屏幕全部变成父亲的面容。

“快走！”凌风扯断颈部的金属丝，黑血在控制台画出爆破符文。数据库穹顶开始坍塌，储存着轮回记忆的水晶棱柱如流星坠落。云夜在疾奔中回头，看见父亲的影像在火中微笑，灰烬残卷上的文字正重组为坐标方程式。

逃生通道的尽头是沸腾的量子海洋。蓝紫色的数据流在虚空中奔涌，构成这座机械神殿的基座。云夜拽着凌风跃入浪涛的瞬间，感受到意识被撕成亿万份的剧痛——每个粒子都承载着某次轮回的记忆碎片。

凌风的机械左臂突然反向生长，金属骨骼刺破皮肤。他在数据洪流中嘶吼，声带震动出诡异的频率：“他们在我脑内……植入了定位程序……”

灰烬残卷在量子海中燃烧，火焰勾勒出门扉的形状。云夜看清了坐标指向的位置——那并非某个虚拟世界，而是标注着“现实维度：2023”的锚点。父亲的声音穿透数据屏障：“逆轨者，必须摧毁主脑！”

量子浪涛突然凝结成巨掌拍下。莫里斯的本体终于现身，他的下半身与机械神殿融合，脊椎延伸出电缆组成的触须。云夜将硬币按在残卷上，弑神术的完整咒文浮现在虚空。这次他看清了代价条款——施术者将永久成为系统的漏洞。

凌风在最后一刻撞开云夜。他的身体在莫里斯触须贯穿的瞬间数据化，火焰纹路化作锁链缠住机械之神。“带真相……回去……”他的瞳孔逐渐熄灭，机械心脏炸成璀璨的星尘。

弑神术的光辉吞没万物。云夜在意识消散前，看见所有轮回世界如肥皂泡般破裂，父亲的虚影在光中挥手。当他再次恢复知觉时，正躺在自家天台上，掌心的硬币滚烫如烙铁。

楼下传来早高峰的喧嚣，手机屏幕显示日期：2023年9月12日，距离他被“选中”的那天，只过了三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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