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沈明姝便被窗外的鸟鸣惊醒。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虽已落幕,可衣袂翻飞间陆昭剑刃上的寒光,与太子眼中一闪而逝的冷凝,却如墨色在宣纸上晕染,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小姐可要用些百合粥?”翠儿端着青瓷碗推门而入,鬓边的银蝶发簪随着步伐轻颤,“老爷说卯正一刻在前厅等候。”
沈明姝指尖捏紧绣着并蒂莲的帕子,父亲惯会选这样的时辰——既不让人觉得苛责,又暗含不容推脱的威严。她起身披上月白羽纱披风,镜中倒影清减几分,发间还别着昨夜宴会上陆昭随手摘下的白芙蓉,花瓣边缘已有些许蜷曲。
丞相沈砚山端坐在前厅紫檀木椅上,晨光透过镂空屏风在他面上投下斑驳光影,腰间玉带缀着的和田玉佩泛着温润光泽。见女儿进来,他指节轻叩桌面:“昨夜太子殿下托人送来西域进贡的缠枝莲纹琉璃盏,陆将军则差人送了塞北猎来的白狐裘。”
话音未落,沈明姝已明白父亲之意。两种礼单,暗喻着两条截然不同的路——太子东宫,是帝王家的波谲云诡;将军府第,是边塞月的铁马冰河。她垂眸望着砖缝中挣扎的蝼蚁,忽想起幼时随父亲在御花园见过的并蒂莲,开得再娇艳,根须也深扎在淤泥里。
“父亲希望女儿如何选?”她的声音像浸了晨露,清冷却安稳。
沈砚山目光灼灼:“太子仁厚,日后必是明君;陆将军忠勇,与我沈家也算门当户对。”他顿了顿,声音低下来,“但你可知,昨夜那黑衣人袖口绣着的三瓣雪梅,是已故淑贵妃母族的徽记?”
沈明姝心中一凛。淑贵妃当年因卷入巫蛊之术被废,其家族流放岭南,怎会有人敢在天子脚下行刺太子?她忽然想起太子被刺时,陆昭挡在她身前的姿态——与其说是护着她,不如说是将她与危险隔绝得严严实实。
“父亲是说,有人想借刺杀挑起太子与将军府的纷争?”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披风上的狐毛,柔软下藏着细密的倒刺,“又或者,是想试探沈家在党争中的立场?”
沈砚山终于露出几分赞许:“明姝果然聪慧。”他起身走到她身侧,望着庭院中含苞待放的牡丹,“当今陛下春秋正盛,太子与秦王分庭抗礼,陆将军之父镇北王拥兵二十万驻守雁门关,若能与沈家联姻……”
话音戛然而止。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管家捧着鎏金托盘匆匆进来:“老爷,宫里送来明黄色锦盒,说是陛下赏赐的及笄礼。”
沈明姝指尖一颤。明黄色,唯有皇族可用。她看着父亲郑重其事地跪下接旨,锦盒打开时,璀璨的九鸾金步摇跃入眼帘,凤凰口衔的东珠在晨光中流转着七彩光晕——这是唯有太子妃候选人才有的赏赐。
“陛下这是……”沈砚山声音发颤,手指抚过步摇上的缠枝纹,与昨夜太子所送琉璃盏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沈明姝忽然想起昨夜宴会上,太子举杯时袖口露出的半方绣着缠枝莲的帕子。原来早在她及笄之前,圣心便已有属意。可那道冷峻的目光,那抹在刀光剑影中替她挡住危险的身影,此刻却像被金步摇的光芒刺痛,渐渐模糊。
“小姐,陆将军府的人在前厅求见。”翠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难掩的慌乱,“说是要亲自为小姐送上及笄礼。”
沈明姝抬眼望向父亲,后者正盯着金步摇出神,鬓角的白发在晨光中格外刺眼。她忽然明白,这场名为“芳华”的宴会,从来不是她的盛宴,而是棋盘上落子的第一局——帝王落子,权臣布局,而她,不过是那枚看似尊贵的玉棋子,在金戈铁马与权谋倾轧中,连退路都被提前刻在了棋谱上。
前厅传来铠甲相撞的声响,沈明姝知道,是陆昭来了。他定是没换朝服,还穿着那身惯常的银色软甲,腰间别着那柄随他征战沙场的寒铁剑。她忽然想起去年上元节,在朱雀街见过的走马灯——灯上画着的将军与公主,终究是话本里的圆满,而她眼前的路,早已被晨光中的金步摇照得雪亮,再无半分阴影可藏。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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