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

“方医生？”何苏叶叩响诊案，惊落她藏在处方笺后的银杏叶。

周砚书俯身去拾，望见沈惜凡病历本上未干的墨迹——“肝郁气滞”四个字晕成夏师兄钢笔的旧痕。

那支万宝龙钢笔，是夏师兄用首篇SCI论文奖金买的，此刻是否正为某位千金书写婚宴请柬？

当归苦香蓦地呛人。周砚书将多抓的合欢花放回陶罐，玻璃柜映出她唇角轻颤的笑。

此刻她望着何苏叶为沈惜凡调整脉枕的手，不觉希望所有假设句——至少在这里，她还能假装那支钢笔永远等在她未写完的药方旁。

当沈惜凡的指尖无意触到何苏叶调整脉枕的手，诊室骤然漫起宁神的柏子香。

周砚书望着玻璃柜里风干的蓝斑凤蝶——母亲钉死标本时说过："残缺的美才永恒。"此刻蝴蝶断翅的裂痕，正与沈惜凡病历本上"肝郁气滞"的墨迹重叠成宿命的纹路。

"其实……"她将多抓的百合悄悄放回陶罐，"三天后不必再来。"

沈惜凡惊愕抬头，何苏叶的钢笔在处方笺洇开墨花。

周砚书抚过药柜深处方可歆的排班表——那些偷抄的"何师兄"字迹，正与她夹在《周氏药典》里的银杏叶，隔着两个时空泛黄。

周砚书望着相携离去的背影，终于读懂夏师兄当年的话："君臣佐使各司其位，才是良方。"

诊案上残留的当归碎屑，在她掌心拼成半颗心形，又被穿堂风吹散成穿书那夜烧毁的婚约灰烬。

走廊顶灯在九点零七分，周砚书将青瓷药罐从恒温箱取出时，腕间的羊脂玉镯碰出细响。

黑褐药汁在晨光中泛起琥珀光晕，她执银匙轻搅三圈半——恰是《周氏药典》记载的古法，药香裹着当归的苦与合欢的甜，漫过实习生胸牌上“方可歆”三个宋体字。

药匙触到唇畔的刹那，周砚书忽然想起十八岁生辰宴。

父亲赠的海岛产权证压着联姻合约，她在洗手间抠着喉间鱼子酱的腥，听见继母对宾客笑说：“我们砚书最懂进退。”

可笑的是，周家老宅七进院落，没有一间房的门牌写着"砚书居"。

此刻酸苦的药汁滚过舌尖，竟比那夜的香槟更易入喉。

当归的苦味尚未漫开，走廊突然炸响急呼："方医生！3床哮喘发作！"

现实世界手术室里，她曾用银针封住投资人膻中穴，救下被鱼子酱呛窒息的纨绔。此刻手中只有半支圆珠笔。

"取天突、定喘二穴。"她扯下胸牌钢链，冰凉的金属贴住患者颈窝轻划。何苏叶抱着急救箱冲进来时，正撞见她用钢笔帽顶住患者背部肺俞穴施力，护士举着的血氧仪数值从82%跳回95%。

"《针灸甲乙经》的变通用法。"何苏叶摘下听诊器，白大褂袖口沾着晨会咖啡渍。周砚书低头整理被扯松的发髻，瞥见他病历夹里露出的查房记录——"方医生建议调整雾化药剂比例"的批注旁，画着个极小的对勾。

"方医生？"护士长举着会诊单探头，"何医生让你去确认新方剂。"

护士小张抱着输液管进来时，正撞见方医生别胸牌的模样。钢链在她指尖轻响，像是药房檐角的风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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