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梅雨季总是黏腻得像陈年阿胶,苏晚倚在悦风楼的雕花木窗前,看檐角雨滴串成珠帘。沈砚舟正在楼下与人对弈,白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越声响,却掩不住他指尖因习惯性握剑而泛白的关节。
“小姐,这是塞北送来的急报。”青禾捧着鎏金匣进来,匣中放着半片染血的狼首令牌,“嘉峪关守将说,玄甲军残部突然往西南方向溃散,带队的人……戴着您的面具。”
苏晚指尖一颤,碰翻了案头的铜镜。镜面翻转时,她后颈的曼陀罗印记在烛光下忽明忽暗——自砚雪以血为引唤醒双生血脉后,这印记便成了活物般,时而隐没如淡粉胎记,时而灼痛如火焰灼烧。
“去叫砚舟。”她按住心口,那里又开始泛起熟悉的冷香,“另外,把惊鸿剑鞘里的‘冰蚕蛊’茧取出来,我总觉得……”
话音未落,楼下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苏晚冲至栏杆处,只见沈砚舟握剑抵在一名灰衣女子咽喉,对方左眼角的朱砂痣与她后颈的印记竟分毫不差。
“晚晚,她用了‘易容散’,但剑气是……”沈砚舟瞳孔骤缩,“是惊鸿堡的‘掠影十三式’。”
灰衣女子忽然笑了,指尖弹出枚银簪甩向苏晚。苏晚旋身避开,却见簪头曼陀罗宝石裂开,露出与砚雪那支一模一样的兵符纹样。更骇人的是,女子腕间缠着的红绳上,坠着半块与沈砚舟腰间鎏金香囊配对的玉佩。
“十年不见,师兄师姐竟认不出阿雪了?”她摘下面具,露出左颊与砚雪如出一辙的刀疤,“还是说,你们更愿意相信那个替我死在梅树下的替身?”
沈砚舟握剑的手剧烈颤抖,惊鸿剑“当啷”落地。苏晚只觉天旋地转,眼前闪过砚雪临终时的笑容——那时她的血明明已经凉透,脉搏也再无动静,怎么可能……
“很奇怪吧?”女子抛来一瓶“冰蚕蛊”解药,“先楼主当年用双生血脉养蛊,早就给我们留了后路。那具尸体不过是用‘人皮傀儡术’做的替身,真正的我……”她抚过左眼角的朱砂痣,“带着惊鸿堡半数暗卫,一直在替太子做事。”
窗外惊雷炸响,苏晚终于想起砚雪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血脉相连的人,心跳声都是一样的。”原来不是共鸣,而是欺骗——当她为“妹妹”的死痛哭时,真正的凶手正躲在暗处,用她们的血完成最后一道蛊术。
“你想要什么?”沈砚舟声音沙哑,像被人掐住了咽喉。
“自然是要师兄师姐陪我玩个游戏。”女子抬手挥袖,整座悦风楼突然陷入一片白雾。苏晚嗅到熟悉的龙涎香,惊觉这竟是血魔宫失传的“镜花迷障”——吸入者会被困在记忆迷宫,所见所闻皆为心魔所化。
“晚晚,闭气!”沈砚舟突然抱住她滚向桌底,剑鞘中滑出的“冰蚕蛊”茧突然发光,将白雾逼出半丈之外,“这是‘子母蛊’,她用自己的血做引,我们的每一次呼吸都会加深迷障。”
苏晚攥紧他的衣襟,眼前却浮现出十年前的地牢。那时她被太子灌下“蚀骨散”,沈砚舟浑身是血地撞开牢门,却在触到她的瞬间被蛊毒反噬。此刻的白雾里,同样的场景正在重演,只是地牢中央多了口锁魂棺,棺盖缝隙中伸出的手,竟戴着与灰衣女子相同的银镯。
“砚舟,”她咬舌尖逼出清醒,“还记得杏花巷的火药配方吗?用曼陀罗花粉混着冰蚕蛊的丝……”
话未说完,迷宫突然崩塌,两人跌进一片桃林。月光下,灰衣女子倚着桃树轻笑,手中把玩着沈砚舟的鎏金香囊:“师兄可曾想过,当年你在雪地里捡到的‘惊鸿剑’,为何会自己出鞘?那是因为剑鞘里早就封着先楼主的残魂,她一直在等双生血脉觉醒的这天。”
沈砚舟猛然想起惊鸿剑每次靠近苏晚时的清鸣,想起剑穗上那朵永远不褪色的曼陀罗。原来从相遇的第一天起,他们就活在别人布下的局里,所谓的“命运”,不过是血魔宫为了复活魔首而设的引子。
“现在,”女子抛来香囊,“你们有两个选择——要么用双生血脉为引,帮我打开血魔窟的大门;要么看着悦风楼的兄弟们,一点点变成我养蛊的容器。”
苏晚望着香囊里露出的半块玉佩,突然想起砚雪临终前塞进她掌心的东西——那不是普通的银簪,而是开启千机阁密道的钥匙。她悄悄将指尖曼陀罗毒粉抹在钥匙上,趁女子分神时,将钥匙塞进沈砚舟袖口。
“好,我们跟你走。”她迎上女子阴冷的目光,“但我要先确认,悦风楼的人是否安全。”
“当然——”女子挥袖撤去迷障,露出楼下被蛊虫控制的暗卫们,“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我保证他们……”
话音未落,苏晚突然将“冰蚕蛊”茧按在女子眉心。茧中飞出的紫色蛾子瞬间钻进她鼻孔,那是用双生血脉驯养的“噬心蛊”,专门反噬施蛊者。女子发出惨叫,脸上迅速爬满青黑色纹路,与当年苏晚中“蚀骨散”时一模一样。
“你以为只有你懂蛊术?”沈砚舟抽出惊鸿剑,剑穗扫过她咽喉,“当年先楼主用自己的血换我命时,就把解蛊之法刻在了剑鞘里。”
女子倒地前,指尖指向苏晚后颈:“你以为自己赢了?血魔种早就借着双生血脉……”话未说完,已化作一滩血水,只剩银簪滚落在苏晚脚边,簪头曼陀罗宝石碎成齑粉,露出里面刻着的“血魔”二字。
悦风楼外,暴雨倾盆。
苏晚瘫坐在沈砚舟怀里,看着他掌心因施蛊而裂开的伤口。后颈的曼陀罗印记不知何时已蔓延至锁骨,在皮肤下形成网状的暗纹,每一道都与惊鸿剑鞘里的咒文重合。
“晚晚,你的眼睛……”沈砚舟突然惊呼。
她摸到眼角湿意,却发现指尖沾的不是泪,而是血。镜中倒影里,她左眼瞳仁已变成诡异的紫色,与灰衣女子临死前的模样一模一样。更骇人的是,心口的曼陀罗印记正在发烫,竟隐隐透出与锁魂棺相同的咒文光泽。
“砚舟,”她握住他的手,“还记得十年前那个卖花的小姑娘吗?她说过,曼陀罗花盛开的时候,就是心愿达成的时候。”
他点头,喉间像塞了团浸水的棉絮。
“我的心愿……”她轻笑,血珠顺着下颌滴在惊鸿剑穗上,“从来不是复仇,而是让你活着看到江湖天晴。”
话音未落,整座悦风楼突然剧烈震动。沈砚舟怀中的鎏金香囊与苏晚腰间的玉佩突然相吸,在空中拼成完整的“阴阳鱼”图案。地板下渗出幽蓝光芒,露出通往千机阁密道的石阶,而石阶尽头,赫然是与寒潭底一模一样的锁魂棺。
棺盖上的咒文与苏晚后颈的印记产生共鸣,棺盖缓缓开启,里面躺着的不是尸体,而是与她一模一样的女子,眉心嵌着枚正在跳动的血色水晶——正是灰衣女子口中的“血魔种”。
沈砚舟终于明白,为何苏晚的血能解“蚀骨散”,为何惊鸿剑只认她为主。原来真正的双生血脉不是砚雪,而是棺中的女子,而苏晚,不过是血魔宫为了复活魔首而制造的“容器”。
“晚晚,别怕。”他握紧她的手,惊鸿剑在掌心割开伤口,“我们一起破局。”
苏晚望着他眼中的火光,忽然想起塞北的朝阳。她知道,有些真相注定残酷,但有些温暖,永远值得用生命守护。当两人的血同时滴在血魔种上时,窗外惊雷炸响,惊鸿剑发出龙吟,剑穗上的曼陀罗花竟在雨中徐徐绽放,如同一道刺破黑暗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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