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熔炉与星辰

当硝烟在齿缝间悄然弥漫，我触到了沈振国军装内袋里那一抹硬物。半朵风干的白蔷薇卡在怀表链的纠缠中，金属盖的内侧镌刻着“1983.春 黑山”。监护仪的尖锐警报声骤然响起，他沾满鲜血的指尖猛然用力，将那片花瓣按入我的掌心：“去北纬51°28’，那里有你母亲未完的信……”老陈头的咳嗽声与高炉余震交织，他安全帽裂缝中的红星徽章正对着车间穹顶。晨光穿透铁锈斑驳的窗棂，在空气中飞扬的尘埃间洒下千万道跳动的微光。迷彩服士兵抬着的金属箱忽然震颤，缝隙中渗出的铁锈气味夹杂着熟悉的草木清香——那是父亲工具箱中常备的松香。“当年你爹在XC-07实验室埋了三坛女儿红。”老陈头突然开口，煤灰覆盖的脸庞浮现出奇异的神采，“他说等小梅同志出嫁时，要用苏联人的伏特加兑着喝。”话音未落，金属箱骤然迸发蓝光，几根缠绕着露珠的白蔷薇枝条从缝隙中探出，在晨雾中舒展成北斗七星的模样。记忆如炙热钢水般倾泻而下。十五岁那年，我蹲在报废机车头刻字，沈振国身着军装，沾着机油替我望风。他突然从兜里掏出一支皱巴巴的白蔷薇，慌乱地藏进工具箱底层。“等革命胜利了……”他耳尖通红，扳手砸在铁板上溅起火星，“我带你去看真正的炼钢。”车间顶棚漏下的阳光恰好笼罩他年轻挺拔的背影，如同为金红的铁水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突如其来的枪响撕裂了回忆，蒙面人阵营中走出一位戴金丝眼镜的老者。他抬起佩戴蓝宝石戒指的右手，戒面折射出与少校奖章相同的蓝紫色荧光。“XC计划必须终止。”老者的嗓音带着俄语口音，身后的士兵掀开金属箱，冰雾中赫然躺着一具覆盖红星旗的棺椁——玻璃罩下沉睡的女子面容与照片分毫不差，胸前别着的正是另一半红绸带。沈振国猛然挣开搀扶，踉跄扑向棺椁，染血的手掌按在玻璃罩上留下猩红的掌印。监护仪的导线在他剧烈起伏的胸口晃动，那些纠缠的线路竟组成一朵玫瑰的形状。“当年你非要在边境种白蔷薇……”他转向我时，眼瞳开始涣散，“现在该浇第三十七次铁水了……”车间深处传来蒸汽轰鸣，老陈头突然抡起扳手砸向地面。崩飞的铁屑在空中划出摩斯密码，撞在墙上迸出点点星火——竟然是父亲教过我的“启封”符号。地砖轰然裂开，露出锈迹斑驳的保险柜，柜门红星旁刻着“1979.2.17”。我颤抖着转动铜齿轮，柜内泛黄的笔记本飘出一张婚书，新郎栏赫然是沈振国的名字，新娘栏的墨迹却被泪水晕染成模糊的“梅”字。远处，直升机群已逼近厂区，机舱红点组成的巨大玫瑰骤然分裂成无数小光斑。老陈头将安全帽倒扣在保险柜上，帽檐红星与柜面红星重合的刹那，整个车间响起了《咱们工人有力量》的激昂旋律——不知哪个隐蔽的广播系统在这生死关头骤然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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