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里还残留着白绫绞紧的窒息感。
我 指尖触到温热的脖颈,指甲不自觉地掐进皮肉,直到确认那里没有狰狞的痕。床帐外透进的天光泛着蟹壳青,缠枝牡丹纹样在晨雾里洇开暗影。
"姑娘醒了?"青杏挑开帘子,铜盆里的热水蒸腾起白雾。她鬓角还沾着外头带进来的桃花瓣,"礼部刚送来帖子,今岁选女官诏书到了。"
铜镜映出我十九岁的面容,眼角那颗泪痣完好无损。前世它被贤妃用金簪挑破时,血珠溅在凤纹地砖上像一串珊瑚珠子。
现在镜中人嘴唇抿得太紧,显得法令纹像两道刀刻的痕迹。
"梳飞仙髻。"我青杏要往发间插累丝金凤,"用那支点翠桃花簪。"
窗外整株桃树都在燃烧。前世被废那日也是这样的春色,贤妃笑着说"娘娘鬓边的桃花簪歪了",亲手为我扶正时,指甲划过太阳穴的寒意比簪尖更甚。
现在风着花瓣扑在梳妆台上,有几片沾了胭脂,像极了白绫上浸透的血迹。
父亲在前厅与礼部侍郎吃茶。我端着青瓷盏的手指很稳,滚烫的茶汤在釉面下晃出细碎金光。"沈小姐仪态万方。"侍郎的视线扫过我紧的腰线,"东宫正缺这般品貌的女官。"
茶雾氤氲,父亲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转了三圈。前世他就是这样转着扳指,看我跪在凤仪宫接废后诏书。此刻他喉结动了动:"小女顽劣,还望侍郎多关照。"
穿过回廊时突然听见父亲压低的嗓音。我贴着透雕栏杆屏住呼吸,听见翡翠扳指磕在檀木案上的脆响。"...东宫要的是能笼络寒门学子的棋子,棠梨的《谏税赋疏》在京中士子间颇有声名..."
一片桃花瓣飘进衣领,凉得像滴未干的血。我数着心跳退到转角,裙摆扫过青砖的沙沙声被远处琴音盖过。琴师正在练《梅花三弄》,前世贤妃勒死我那晚,偏殿也飘着这支曲子。
"姑娘脸色不好。"青杏要扶我,我反手攥住她手腕。铜镜里映出我们交叠的手,她腕上金镯压着我突起的青色血管。前世这双手为我收尸时,戴着一样的镯子。
"更衣。"我松开她,"要那件雨过天青色的襦裙。"
庭院里汉白玉石凳晒得发烫。我数着地上的花瓣等长公主驾到,鎏金香炉飘出的烟在空中写出"囚"字又散开。
脚步声从游廊传来时,我故意让东风把簪花吹落在她鞋尖前。
"沈姑娘的桃花开得真烈。"长公主拾起簪花,玄色翟衣袖口金线刺得人眼疼。
她指尖抚过花瓣的动作像在拭剑,"本宫记得去岁花没这么红。"
我屈膝行礼时发簪垂珠扫过脸颊。抬头正对上她深渊似的瞳孔,那里面映着的不是沈家嫡女乖巧的笑靥,而是我昨夜掐着脖子从噩梦中惊醒的狰狞模样。
"回殿下,许是今年雨水足。"我接过簪花重新别进鬓边,故意让尖利的银簪划过指腹。血珠渗进点翠的叶脉里,成了整朵桃花最艳的一瓣。
长公主忽然扣住我手腕。她掌心有练剑留下的薄茧,摩过我虎口时停在那道陈年疤痕上——前世被凤印砸出的伤口,今生是十岁爬树摔的。
翟衣的熏香混着铁锈味冲进鼻腔,她声音轻得像片桃花落在剑刃上: "本宫讨厌说谎的人。"
我盯着她袖口金线绣的云纹,虎口那道疤突然开始突突地跳。阳光透过桃花枝桠在她玄色翟衣上投下细碎光斑,晃得人眼睛发酸。
"殿下明鉴,"我故意用指尖抵住簪划出的伤口,血珠顺着点花瓣的脉络往下淌,"这桃花染了血才够艳,就像..."
长公主忽然低笑出声,那笑声像块冰顺着脊梁往下滑。她指甲刮过我掌心那道疤时,我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十岁爬树?"她拇指重重碾疤痕凹陷处,我闻到她口传来的沉水香里混着铁锈味,"沈娘子编故事的本事比《谏税赋疏》更妙。"
远处传来礼侍郎告退的脚步声,青杏在回廊尽头探头张望。
长公主突然拉着我往桃林深处走,翟衣扫过满地落花发出沙沙响。我踉跄着踩断几根枯枝,听见腰间玉珏撞在剑鞘上的脆响。
"您慢些..."我话音未落就被她按在树干上,后背撞得花瓣簌簌下落。
有片桃花粘在她睫毛上,随呼吸轻轻颤动。她突然凑近我耳畔:"礼部给你定的女官职位,是东宫典膳。"
我呼吸一滞。前世这个位置最后给了贤妃的表妹,那姑娘往我的杏仁茶里掺过砒霜。
长公主的护甲刮着我耳垂:"怕了?方才染血的胆子呢?"她指尖沾了我的血,在树干上画了道歪歪扭扭的线,"知道为什么选你?"
树影在她脸上切割出明暗交纹路,我盯着她衣领处露出的半截红绳。前世她吊死在冷宫横梁时,脖子上也系着这样的红绳。
"因为..."我故意让发簪垂珠扫过她手背,"谏税赋疏》里写过的漕粮改道之法,今年春汛果然应验了?"
她瞳孔猛地收缩。远处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接着是父亲压抑的怒喝。
长公主松开钳制我的手,从袖中抽出一方雪白帕子。我看着她慢条斯理地擦净指尖血迹,那帕子角上绣着只振翅欲飞的青鸾。
"明日辰时。"她把染血的帕子塞进我前襟,冰凉的丝绸贴着锁骨往下滑,"明日还请沈娘子去朱雀大街的茶楼。"
说完突然拔下我鬓边的桃花簪,尖锐的簪尾划过脸颊时带起细微的风声。
我摸着脸侧浅浅的血痕,看她把玩着银簪走向月洞门。翟衣下摆扫过青苔时,她头也不回地扬手一掷——簪子"夺"地钉进我耳畔的树干,垂珠剧烈摇晃着打在我太阳穴上。
青杏小跑过来时,我正把染血的帕子叠成方胜。"姑娘!"她急得去掰我手指,"老爷发了好大的火,礼部侍郎走时脸色铁青..."我瞥见她袖口沾着的茶渍,突然想起前世她为我收尸时,子上也沾着这样的褐黄色痕迹。
"去取那套藕荷色襦裙。"我拔下树干上的簪子,断成截的垂珠在掌心硌出红印,"再让厨房熬碗茶。"青杏倒抽冷气的声音让我想笑,前世那碗毒茶就是她亲手端来的。
转过回廊时,我看见父亲摔碎的青瓷盏还躺在台阶上。瓷片反射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就像前世凤印砸在额头时溅的血光。
我弯腰拾块最大的碎片,听见书房里传来翡翠扳指叩桌面的声响。
"混账东西!"父亲的声音透过雕花门扇传来,"太子竟用我女儿笼络寒门学子?"我捏着瓷片的手指微微发抖,这场景和前世他骂"沈家怎会出这等不守妇道的皇后"时一模一样。
瓷片边缘突然割破指尖,血滴在青砖上形成小小的圆点。我盯着那点殷红,想起长公主塞来的帕子还在怀里发烫。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暮色给桃林镀上金边时,我突然听见树梢有雏鸟在叫。
那声音稚嫩得让人心尖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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