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烛照九幽

铜盆里的血水突然停止晃动，水面映出我微微扭曲的脸。

那个"戌"字在水面漂浮了三秒，像被看不见的手擦掉了。手指碰到铜盆边上的织金花纹，冰凉的触感让我想起前世冷宫密道里的青铜齿轮。

"姑娘当心烫。"青杏突然提高声音，借着递帕子的动作挡住窗口视线。她的手指在丝帕下面划出三道弧线——是周小姐翡翠戒指的暗号。我假装整理袖口，哑银匣的铁锈味立刻钻进鼻子，混着当归茶的苦香。

偏厅的蜡烛又暗了些。窗纸上的人影变成两个，高个的那个正用铜簪子拨弄灯芯，火星掉落的节奏正是周小姐教过的求救信号。青杏的呼吸明显变快，袖子里藏着的银针已经露出半截寒光。

"沈姑娘好兴致。"李嬷嬷带着四个粗使宫女闯进来时，铜盆里的血水突然冒起小气泡。她那双长满茧子的手直接掀开桌上的锦盒，"长公主让老奴来取绣样。"

锦盒里的绣绷上只有半片没绣完的银杏叶。李嬷嬷的指甲刮过金线，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这针脚倒是特别。"她翻过绣绷，正好露出我藏在丝线下面的半张布防图——墨迹被巧妙地晕染成山水花纹。

窗外传来短促的猫头鹰叫声。李嬷嬷猛地回头，腰间的钥匙串撞到桌角，最小的铜钥匙掉进铜盆。"哎呀！"她伸手去捞，袖子碰到血水立刻被腐蚀出蜂窝状的小洞。我趁机把哑银匣滑进她松开的荷包里，铁锈味被艾草香盖住大半。

"嬷嬷小心手。"递帕子时，手指擦过她手腕上的新鲜红痕——像是绳子绑过的印子，边缘还沾着靛青色染料。前世的记忆涌上来，那是内务府密函封套用的特殊颜色。

铜盆里的血水突然沸腾，咕嘟声盖过了李嬷嬷的咒骂。她甩着被烫伤的手指往后退，撞翻了桌上的当归茶。褐色茶汤泼在布防图上，墨线遇水显出红色标记——正是云州大营粮仓的位置。

"这茶..."李嬷嬷瞳孔一缩。她突然去抢布防图，却被青杏"不小心"泼出的第二杯茶淋湿手背。茶汤顺着皱纹流进袖口，靛青染料遇水变成诡异的紫红色。

屋檐上的瓦片轻轻响动。抬头看见周小姐的贴身丫鬟像猫一样蹲在房梁上，扔下的杏核正好打在李嬷嬷后颈。趁乱抽出早就准备好的假布防图——上面用密文标着错误的山口信息。

"嬷嬷要的绣样在里屋。"提高声音的同时，假图已经换掉了真图放进荷包。李嬷嬷摸到荷包时犹豫了一下，怀疑地环顾四周，最后被铜盆里窜起的火苗吓得退开。

血水燃烧的焦臭味混着当归茶香，在偏厅里弥漫成让人头晕的雾气。青杏撞翻烛台，滚烫的蜡油滴在李嬷嬷鞋面上。混乱中，梁上的丫鬟顺着帷幔滑下来，把冰凉的哑银匣塞进我腰带——匣子底下有干涸的血迹，正是前世女官选拔时用的那种。

"未时三刻..."李嬷嬷盯着铜盆喃喃自语。血水烧干后，盆底腐蚀出的孔洞排成了更漏的刻度。她脸色突然变得惨白，连荷包都没系好就冲出门去。

新到手的哑银匣表面凹凸不平。借着整理衣襟低头查看，匣子侧面用金簪刻着小小的"崔"字——和长公主的樱花记号一模一样。匣子缝里渗出的苏合香，和前世勒死我的帕子一个味道。

偏厅的门被风吹开，飘进来的八重樱花瓣中，有一片粘在我手背上，背面用针尖刺出的"戌"字正渗出血珠。远处绛紫色侍卫换岗的脚步声比平时急促，铁靴踏地像擂鼓一样。

"姑娘快看！"青杏着急地扯我袖子。铜盆里剩下的血在青砖地上流成一条线，指向窗棂投下的光斑。光斑中间躺着蜡封的纸卷，在夕阳下泛着琥珀色。

梁上的丫鬟已经不见踪影。捡起纸卷时，屋檐传来三声准确的猫头鹰叫——长公主府特有的警报信号。蜡封碎开的瞬间，宫道尽头传来林瑟瑟凄厉的哭喊："义父！她们换了——"

声音突然中断，像是被人掐住脖子。展开的纸卷露出半张染血的名单，水晕开的墨迹间能认出前世同期入选却突然死亡的女官名字。名单边缘用胭脂画的六月雪——这种花在前世冷宫，总是开在埋尸体的地方。

哑银匣突然在手里震动，发出蜜蜂般的嗡嗡声。匣子弹开时窜出的火苗，把飘落的樱花瓣烧成灰烬。

灰烬里露出半枚残缺的鱼符，内侧新刻的划痕组成简单地图：三条山路中第二条被朱砂打了叉。

打更声不合时宜地提前一刻响起。铜盆里剩下的血像活物一样蠕动，在盆底拼出歪斜的"鸩"字。青杏倒吸一口凉气，她手腕上的银镯已经变成诡异的青黑色。

"姑娘..."她声音发抖，"周小姐的翡翠戒指..."

低头看手心，三道勒痕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渗出血丝，排列和铜盆底的"鸩"字一模一样。

屋檐上最后一缕夕阳被乌云吞没时，怀里的哑银匣突然发烫，在月白色裙子上烙下焦黑的"崔"字。远处宫墙传来铁链拖地的哗啦声，像是戴着沉重枷锁囚犯在艰难行走。

我猛地攥紧纸卷，指节发白。青杏的银镯突然"咔"地裂开一道缝，里面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滴在地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姑娘当心！"她扑过来推开我，那滴液体正巧溅在李嬷嬷落下的铜钥匙上，钥匙瞬间熔成扭曲的一团。

房梁上传来细碎的抓挠声，周小姐的丫鬟倒吊着垂下半个身子，她嘴唇乌紫："崔家...用了双生蛊..."话音未落，一根银针从她后颈穿出，带出黑血。

我摸到哑银匣内侧的凸起——前世冷宫的机关暗格！用力按下时，匣子弹开的力道震得我虎口发麻，里面滚出三粒朱砂丸。

"含住！"我把其中一粒塞进青杏嘴里，自己咬破另一粒。苦涩的朱砂味在舌尖炸开，视线突然变得清晰——窗纸上密密麻麻爬满了蛛丝般的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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