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檐角铁马

攥紧了藏在袖中的丝帕，指尖能感受到帕角绣着的梨花纹路。

太极殿内九枝金莲灯将女官席位的青瓷酒盏照得格外刺眼——那釉色比对面大臣们的白瓷要暗上三分，就像我们这群女子在朝堂上的处境。

"沈典记，尝尝这个。"身旁的周司簿推来一碟金丝蜜枣，她新染的丹蔻在烛光下红得发亮，"尚食局特意为中秋制的。"

蜜枣的甜腻刚在舌尖化开，对面礼部尚书郑大人的笑声就刺了过来。"女子参政？哈！"他故意将酒盏往我们方向倾斜，琥珀色的液体泼洒在青石地面上，"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啊！"

殿内霎时一静。我余光瞥见太子第三次离席，那个耳后有疤的侍从像影子般跟了出去。

"郑大人醉了。"我猛地起身，宽大的袖摆"恰好"带翻了自己的酒壶。冰凉的酒液顺着案几边缘滴在裙裾上，绽开深色的花。"容下官去更衣。"

穿过十二扇云母屏风时，铜镜的反光让我捕捉到太子侍从拐向御花园的背影。

秋夜的凉风突然灌进回廊，吹得灯笼里的烛火疯狂跳动。我数着心跳声跟踪，在第三株老梅树下停住——月光被云层吞没的刹那，疤脸侍从正将一卷东西塞给黑衣人。

那人转身时，耳后狼头刺青在宫灯下一闪而过。北狄王庭的死士标记。

"沈典记好雅兴。"长公主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我险些咬到舌头。她执着的宫灯照亮脚下三寸地，声音却压得极低："看见什么了？"

"看见礼部该换批新瓷器了。"我假装整理腰间蹀躞带，将拾到的狼骨令牌滑入暗袋，"青瓷脆得很，容易...碎。"

回席时正撞上高潮。长公主广袖一挥，九枝金莲灯的火焰都跟着晃了晃："军需筹备关系边关存亡，本宫提议由女官参与核算。"

"荒唐！"郑尚书拍案而起，冠冕上的珠串哗啦作响，"永和十二年..."

"永和十二年冬，"我截住话头，指尖摩挲着冰凉的青瓷盏，"户部核算失误导致边关断粮，郑大人当时任仓部侍郎吧？"殿角铜漏突然滴了一声，那声响像柄小锤敲在众人心头。

太子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我脸上。他案前那盘冰镇葡萄凝着水珠，一颗都没动过。

"妖女惑众！"御史中丞突然发难，腰间鱼袋簌簌颤抖，"当年之事早有定论！"

太子亲自执壶斟了杯酒。琥珀色的液体在琉璃盏里泛起涟漪，推到我面前时映出他眼底的冷光："沈典记怕是醉了，饮些醒酒汤吧。"

酒液滑过喉咙的灼烧感来得太快。我强撑着转向邻座的女将军，她玄甲上的云纹正在视线里扭曲成奇怪的形状。

"裴将军..."装作踉跄扶住她的肩甲，丝帕包裹的密信滑进甲胄缝隙，"您铠甲上...沾了桂花。"

剧痛撕开意识前，听见她在我耳畔的气音："幽州..."远处《霓裳羽衣曲》的琵琶声突然拔高，盖过了琉璃盏滚落在地的脆响。

我猛地抓住裴将军的护腕，指甲几乎要掐进她腕间的皮革里。喉间涌上的血腥味让每个字都像刀割："桂花香...有毒..."话音未落，一口血沫就溅在她玄甲云纹上，那暗红顺着鎏金纹路蜿蜒而下，像条丑陋的蜈蚣。

裴将军反手扣住我颤抖的手腕，甲片刮过皮肤时带起一阵刺痛的清醒。她虎口的老茧磨着我突突跳动的脉搏，突然发力将我往殿柱方向拽去。

"撑住。"她的唇几乎没动，气音却像铁器相撞般清晰。借着搀扶的动作，一颗带着铁锈味的药丸被塞进我齿间，苦腥味炸开的瞬间，我瞥见太子正在三丈外的席位上，用素绢慢条斯理地擦拭指尖。

铜漏又滴了三声。我数着心跳看长公主的裙裾扫过满地琉璃碎片，金线绣的凤尾草在走动时泛起细碎的光。

她弯腰拾起我掉落的丝帕，指尖突然用力扯开梨花纹样的绣线："本宫瞧沈典记这帕子..."袖中暗袋的狼骨令牌随着她动作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倒是比军报更耐人寻味。"

剧痛突然从喉头炸到太阳穴，我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混在《霓裳羽衣曲》的琵琶轮指里。

裴将军的护心镜贴上我后背时，凉意刺得我打了个激灵——那温度让我想起前世魂飞魄散前，在冷宫摸到的最后一块冰。

"幽州..."裴将军突然掐紧我虎口，甲片在掌心压出四个月牙形的白痕。她目光扫过正往这边张望的御史中丞，突然提高声音："沈大人怕是饮了混酒！"说话时拇指却在我腕内侧急急划了三个短横——是北境军中示警的暗号。

我佯装踉跄撞向案几，趁机将半融的药丸吐进袖袋。琉璃盏的碎片扎进掌心，疼痛反而让视线清明了几分。对面郑尚书冠冕的垂珠簌簌晃动，他正凑在太子耳边说着什么，浑浊的眼白里浮着得意的血丝。

长公主突然轻笑一声，染着朱砂的指甲划过帕上撕裂的梨花纹："尚服局该换绣娘了。"她将破帕往鎏金狻猊香炉里一抛，火舌倏地吞没了丝帛，"这针脚...看着碍眼。"

裴将军的臂铠硌在我腰侧，借着宽袖遮掩，一块冰凉的铁牌滑进我腰带夹层。

远处更鼓闷闷响了三下，我数着呼吸看药汁在石地上晕开黑紫色的痕迹——和前世毒杀我的那碗汤药，一模一样的花色。

我死死攥住裴将军的臂铠，指甲在鎏金纹路上刮出细痕。药丸的苦腥味还黏在舌根，殿角的铜漏突然发出"咔"的异响——比正常滴水声钝了三分。

"扶我去西偏殿。"我借着咳嗽将血沫吐在帕子上，故意让染血的丝绢飘到御史脚边，"那里...有解酒汤。"

裴将军的护腕突然收紧，甲片缝隙里露出半截青黑色的刺青。那是北境军死士才有的标记，前世我在冷宫最后见到的刺客手腕上，也有这样的蛇形纹。

长公主的绣鞋碾过染血丝帕时，我清晰地听见她腰佩玉珏撞在香囊上的声音。和前世太子逼宫那夜，我在密道里听见的声响一模一样。

重生之锦凰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