纺织厂女工宿舍的玻璃窗在晨光中微微颤动。林淑芬睁开眼时,枕边还残留着昨夜钢印机墨水的刺鼻。窗外传来密集的啄击声,像是有人用指甲不断敲打窗框。
"吵死了!"对床的王桂香把枕头砸向墙壁几只麻雀扑棱着飞起又在窗台落下,灰褐色的羽毛扫过玻璃上凝结的霜花。
林淑芬赤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随着距离缩短,那些碎纸片的轮廓逐渐清晰——被麻雀啄散的纸屑里,露出半个"悔"字的偏旁。她的指尖刚碰到窗框,鸟群突然齐刷刷转头,黑豆般的眼睛齐刷刷盯着她右手虎口的茧子。
"这些扁毛畜生成精了?"隔壁床的年轻女工揉着眼睛坐起来。她床头的搪瓷缸里,隔夜的茶水正在晨光中泛起浑浊的。
林淑芬的指甲刮开缝。寒风卷着纸片扑进来其中一片恰好落在她脚背上。褪色的蓝黑墨水洇出"不得"两个字,笔锋转折处带着陈志强特有的顿笔习惯。她的突然变得很轻,仿佛稍重些就会惊散这些带着罪证的纸屑。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校长的呢子大衣下摆扫过门框时,三只麻雀突然撞向玻璃,在窗台上留下几片飘落的羽毛。
"林同学?"李校长的皮靴沾着泥浆,手里纸档案袋的封口火漆还在微微发,"教育局调查组十分钟后到。"
窗台最外侧的纸片被风掀起一角。林淑芬用舌尖润了润突然发干的嘴唇,那上面有个被撕去一半的红色指印,边缘还粘着绷带纤维。宿舍楼下的梧桐树上,二十多只麻雀同时发出尖利的鸣叫。
王桂香突然从床上弹起来:"见鬼了!冬天淑芬天天往窗台撒小米......"
化学老师带来的喷壶在阳光下划出弧线。蒸馏水落在拼好的碎纸上时,陈志强工整的钢笔字突然开始膨胀:"......不得不坦白录取通知书调包一事,当时白晓梅承诺......"水珠在"承诺"二字上聚成凸透镜,将阳光聚焦成刺眼的光点。
"这是次氯酸钠溶液。"李校长的钢笔尖悬在复原的段落上方,"七七年生产的墨水会......"
"会显影。"林淑芬接住一片飘落的纸屑。她的拇指按在"钢印"两个字上,蓝色墨迹突然渗出诡异的紫红色——和昨天钢机凹槽里凝固的墨痂一模一样。
走廊尽头传来踉跄的脚步声。陈志强右手的绷带松开了,纱布末端拖在地上,沾满带着铁锈味的泥水。他的视线刚碰到窗台上的碎纸,喉结就剧烈滚动起来,像是要把涌到喉咙的惊叫硬吞回去。
"陈干事来得正好。"李校长用镊子夹起正在显影的纸片,"这是你起草的......"
"工作笔记!"陈志强的指甲掐进掌心结痂的伤口。脓血滴在水泥地上,小小的惊叹号,"我了很多工作笔记......"
年轻女工突然指着窗外:"快看!"最后一只麻雀飞离窗台时,叼走了认罪书草稿上最关键的一角。阳光穿过那个残缺的圆形缺口,正好照在陈志强剧烈颤抖的右手上——虎口处新鲜的划伤还在渗血,伤口边缘沾着蓝黑色的墨渍。
林淑芬解开领口第二颗纽扣。锁骨下方"77054"的烫伤疤痕在冷空气中微微发亮,与陈志强掌心溃烂的伤口同时渗出红色的组织液。走廊的阴影里,调查组钢笔正沙沙记录着突然死寂的空气中,只有化学试剂溶解墨水的滋滋声越来越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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