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薇番外：寻觅

又是一年相思雨，又是三月桃花开。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掐下一枚桃花，揉碎，任它化作香尘。泪意升上脸颊，连呼吸都被悲伤遏住了。淡酒入喉，却撕扯得心肺一阵疼痛。重重一咳，忽觉嗓中腥甜，寒意彻骨，才知淡酒掩不住春寒。

寻寻觅觅，半生离索，终是梦碎。用三年时间去寻觅，待到寻到时，你却像那炊烟一样地散了。

你答应过我，你会回来。可你却再也没有回来。

那年三月桃花开，微雨蒙蒙。十里长亭相送。折柳，留别。你掐下一枝桃花，别在我的耳畔，低语，待我归来，我便娶你。

眼眶微湿，却不愿让你看见。我对你说，到那时，我一定会穿上那袭红嫁衣等你回来。

你说，我还是喜欢看你穿这身蓝衣。你说，别忘了和我一起回姑苏看桃花。

我说，莫忘和我搭档唱《桃花扇》。我说，我等你亲手为我簪花。

你说，等我回来。

我说，那时，我再不许你离开我。

你说，那时，我再不许你喝酒。

我说，旁的都可许你，酒却戒不得。

你知我嗜酒如命，对此只是微微一叹：“罢了。薇薇……你要好好的。”

额头上一烫，我微愣。眼前的白色身影渐渐没入烟雨中，水雾模糊了眼。

上天似乎总惯于捉弄人，完全不顾人寻觅了多久。命运，在兜兜转转间，又回到了原点。本以为“凄凄惨惨戚戚”只存在于敏感的女诗人的深秋文字里，存在于那堆积满地的黄花中，却没想到，凋零也会存在于春天——那个桃花开放的季节里。

桃花又开了，我近乎虔诚地等待着，可你却没有回来——我等来的，是那个银色面罩，那把青霜剑，那块玉佩。

我看着这三样东西，久久出神——想起那日凭几读书时一片黄叶划破了窗纸，飘落在我的案前。当时只觉奇怪，并未多加注意。现在想起，却是心痛难已。双腿如踩棉花般发软，身形一晃，扶桌勉强站稳。

“斯人已逝，节哀。”红衣少年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他看似平静的语气中难掩伤痛：“几日前，我们不幸中了敌人的诡计，陷入重围，皇甫将军为了掩护大部队撤离，和我一起断后，他为了保护我，身中数箭……”还未讲完，他掩面而泣，“是我害了他……”顿了一下，他又将一个盒子递给我：“皇甫将军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他本来要亲手交给你的。”

我谢过红衣少年，强忍悲痛，打开盒子——看到几枝桃花，未见萎蔫之相，似乎是新摘的。又有一叠书信，信封上映着花瓣儿——带着桃花的浅浅花香。

见我疑惑，红衣少年解释道：“将军知道你喜欢桃花，所以在每次写信时都留了心——至于他是怎么做到的，无人知晓——我只知道，将军摘到桃花之后要用水浸一下，再风干，似乎还要磨碎？至于那些新摘桃花是怎么保鲜的，我也不太懂。……对了，将军每天都会给你写信，只是他没有机会送出去……”语毕，他泣不成声：“将军让我告诉你，来世再为……夫妻罢……”

我泪流满面：白衣，我和你终究是错过了……呆子，你给我回来！就算到了奈何桥上，我也要找到你！

红衣少年又说了一句：“将军说，他不介意你的过往……他不在乎你和他会不会有孩子……他只要你好好的……”

红衣少年还在说着，我却听不到了。自幼与亲人失散，历尽坎坷，风尘肮脏，我曾一度陷入黑暗的深渊。那时，我每日被噩梦缠绕，夜夜从噩梦中哭醒，心也变得千疮百孔。只是，我心中的执念未曾磨灭，我想找到那个和我灵魂相通的人。三年来，寻寻觅觅，历尽世态炎凉，可我想过从未放弃。终于峰回路转与你重逢，在不经意间找到了一缕星光。却没想到，我也是你世界里的微微萤火——虽小，却足以照亮前路。一朵桃花将你我紧紧相连，相守相扶，各自点亮彼此的道路。而现在，你走了，留我独活空房，独自一人地看桃花……我还怎么好好儿活……

帘外春雨打桃花，帘内幽人独涕零。悲伤难抑，恍不觉间，红衣少年已悄悄离去。三月桃开伤心雨，雨打相思憔悴人，可怜淡酒不解愁！雨过也，正伤心，却无旧时相识！梦里故人旧，空寻觅，幻里姻缘，终究是，酒醒，幻灭！

院子里的桃花依旧开着，我仍旧在寻寻觅觅，只是，我再也没有见到你——那年花树下的白衣少年。

我心里升起了一种幻灭的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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