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晨光斜斜切进圣玛女子中学的彩绘玻璃窗,沈知夏攥着烫金校牌站在礼堂门口。
穹顶的天使壁画在光影中忽明忽暗,彩色玻璃将阳光切割成碎片,洒在她珍珠白连衣裙的褶皱里。后排传来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像无数蚂蚁在耳膜上爬行。
"快看,就是那个私生女!"苏晓彤的声音裹着轻蔑刺破空气,她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逼近,香奈儿香水味几乎将沈知夏淹没,"听说连粤语都不会讲,来香港当土包子?"
礼堂里爆发出哄笑,沈知夏感觉喉咙发紧,像被塞进一团浸了海水的棉花。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校服裙摆被冷汗浸湿。林砚倚在礼堂立柱旁,白衬衫最上面两颗纽扣敞开,露出锁骨处,却只是转着钢笔,冷眼旁观。
"跟你说话呢,聋了?"苏晓彤的指尖划过她颤抖的肩膀,"要不要我教你说'对不起'?粤语是'对唔住'哦。"
周围的笑声愈发刺耳,沈知夏盯着对方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指甲,突然想起外婆纳鞋底时布满老茧的手。
"对...对唔住。"她的声音轻得像游丝,尾音还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软糯腔调。
这怪异的发音让哄笑瞬间达到高潮,前排几个女生甚至夸张地捂住肚子。
沈知夏感觉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转身时撞翻了讲台边的花瓶,清脆的碎裂声中,她几乎是狼狈地逃出了礼堂。
走廊的穿堂风裹着咸腥的海味扑来,沈知夏靠在冰凉的石柱上大口喘气。
校服口袋里的蓝印花布手帕已经被攥得发皱,那是外婆最后的遗物。
远处传来上课铃的嗡鸣,她却提不起力气挪动脚步,直到教导主任的呵斥声由远及近。
……
午休时分,沈知夏躲在天台角落。海风掀起她的长发,远处的维港波光粼粼,却照不进她心里的阴霾。她掏出课本,试图用英语单词填满空白,可耳边始终回荡着苏晓彤的嘲讽。
"哟,装什么好学生?"熟悉的尖锐声音从身后传来。苏晓彤带着两个跟班堵住出口,手里晃着沈知夏今早遗落的笔记本,"让我看看,这密密麻麻的拼音标注...原来你学粤语这么辛苦啊?"
沈知夏猛地扑过去抢夺,却被对方轻松躲开。笔记本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最后掉进天台的排水口。她看着自己倾注无数心血的笔记被污水吞没,眼眶瞬间滚烫。
"哭什么?"苏晓彤捏住她的下巴,"就凭你,也配和我们抢社团名额?告诉你,圣玛丽从来不需要乡下来的野丫头。"她突然松手,沈知夏踉跄着后退,后腰撞上生锈的铁门。
当上课铃再次响起时,沈知夏的校服上沾满灰尘,膝盖也擦破了皮。她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盯着黑板上模糊的板书,任由泪水无声地滴在课桌上。林砚偶尔回头看她,蓝色耳钉在阳光下晃了晃,却始终没有开口。
……
她想起在杭州时,还有妈妈温暖的怀抱。
可现在,她连哭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被人说成矫情。
……
老宅的书房里,沈知夏蜷缩在沙发角落。落地窗外的雨敲打着玻璃,台灯的光晕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手机屏幕亮起,是林小满发来的消息:"宝,今天月考作文我写了你!"她盯着跳动的光标,迟迟无法打出回复。
门突然被推开,舅妈端着燕窝粥走进来:"怎么不开灯?"女人将粥放在茶几上,指尖的翡翠镯子撞出清脆声响,"阿砚说你在学校不太开心?"
沈知夏慌忙擦去眼泪,强挤出微笑:"没有,就是有点想家。"她看着碗里漂浮的金丝燕,突然想起外婆熬的白粥,上面卧着溏心蛋,撒着翠绿的葱花。
"有什么事就和舅妈说。"舅妈轻轻拍着她的手,"你妈妈走得早,我自然要多疼你些。
"这句话却像根刺,扎得沈知夏眼眶再次泛红。她低头喝粥,滚烫的液体滑进喉咙,灼烧着每一寸神经。
深夜,沈知夏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远处传来钢琴声,断断续续的音符像是谁在反复练习同一小节。她摸出枕头下的蓝印花布手帕,贴在脸上,仿佛还能闻到外婆身上淡淡的皂角香。
黑暗中,泪水无声地浸湿了枕巾,而那些无法言说的委屈,如同深海里的暗流,永不停息地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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