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蓝渊幻影

昆仑巨阙的中央穹顶之下，那片悬浮于绝对零度中的白金色立方体——“天眼”量子阵列核心——正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燃烧着。它不再是冰冷的仪器，更像一颗被强行点燃、濒临爆裂的微型恒星。刺目的光芒穿透了环绕其运行的冰晶环带，将下方冰冷的金属广场切割成无数块跳动着惨白光芒的碎片。空气在低频嗡鸣中震颤，那是阵列核心超负荷运转时，量子比特在极限边缘疯狂纠缠、衰变发出的濒死哀鸣。

楚千山站在环绕阵列核心的环形观察平台上，身影被身后狂暴的光源拉扯成一道细长、扭曲、不断抖动的影子，投射在冰冷的合金地面上。他仰着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穹顶之外那片被强光扭曲的、墨绿色的永冻地狱。他的双手紧紧抓着冰冷的栏杆，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细微的颤抖透过金属传递出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一种更深层、更原始的……恐惧。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模型……所有模型都错了……它……它不该是这样的……”

在他视网膜上覆盖的增强现实界面里，数据流早已不是理性的瀑布，而是失控的宇宙风暴。代表“深空巨构体”的数学模型正在疯狂地自我迭代、崩溃、重组，每一次崩溃都伴随着刺眼的红色警告和令人牙酸的逻辑错误提示音。阵列核心的计算力被无节制地榨取，试图理解、解析、定义那正在逼近的……存在。

穹顶之外，那占据了视野十分之一的“东西”，正缓缓撕开墨绿色的极夜天幕。

它不再是模糊的轮廓，不再是扭曲的光影。它……实体化了。

占据了天幕整整百分之二十的区域！

那是一种无法用人类已知的任何颜色或质感去描述的“蓝”。比最深邃的海洋更幽暗，比最纯净的极地冰川更寒冷，却又在核心处燃烧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蔚蓝色量子辉光。它并非规则的球体，表面如同沸腾的、粘稠的液态金属海洋，巨大的、缓慢旋转的涡流在表面形成，每一个涡流中心都闪烁着冰冷刺目的白炽光点，如同亿万只冷漠的眼睛在睁开。涡流边缘，无数条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如同星云尘埃带般的暗红色“触须”延伸出来，在虚空中缓缓飘荡、扭动，每一次摆动都搅动着周围的空间，留下肉眼可见的、如同高温灼烧空气般的扭曲涟漪。

它巨大到令人窒息。昆仑巨阙那宏伟的、足以容纳旧时代一座城市的穹顶结构，在它的对比下，渺小得如同漂浮在无尽深渊中的一粒尘埃。它的存在本身，就散发着一种碾压性的、令人绝望的引力场。这种引力并非仅仅作用于物质，更作用于空间，作用于……现实本身。

楚千山脚下的环形平台猛地一震！幅度远超以往任何一次地壳活动！穹顶外壁上，那些覆盖了数万年、如同山脉般厚重的冰层，在无形的引力撕扯下，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冰川断裂的恐怖呻吟！巨大的冰体开始脱离基座，沿着光滑的穹顶外壁无声地滑落、翻滚，最终在下方极寒的虚空中碎裂成亿万片闪烁着幽光的冰晶尘埃！

“引力读数……异常……超出理论极限值三个数量级……”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楚千山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真？那是阵列核心的监控AI，“空间曲率……畸变……警告……现实结构稳定性……下降……”

楚千山没有理会。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巨物表面一个突然出现的、更加深邃的“点”所吸引。那是一个巨大的、如同伤口般裂开的深蓝色漩涡，直径足以吞下数个月球。漩涡中心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翻滚着一种粘稠的、仿佛液态蓝宝石般的物质，其中闪烁着无数更加细小、更加密集的冰冷光点，如同一个倒悬的、由星辰构成的瀑布。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到极致的“注视感”，如同实质的冰锥，从那漩涡深处刺出，精准地钉在了楚千山——钉在了整个昆仑巨阙之上！

“呃啊——！”楚千山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被扼住喉咙的痛哼！他猛地捂住自己的太阳穴，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浸泡进了液氮之中！冰冷！剧痛！无数破碎的、毫无逻辑的、闪烁着冰冷蓝光的画面碎片在他意识深处疯狂爆炸！扭曲的几何图形！无法理解的符号！燃烧的星图！还有……一张巨大无匹的、由纯粹冰晶与火焰构成的……漠然的……无面巨口？！

“教……教授！”旁边一个年轻的研究员脸色惨白，试图扶住摇摇欲坠的楚千山，“您的脑波……读数……爆表了！快断开连接！”

楚千山猛地甩开他的手，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那个巨大的蓝色漩涡，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它……它在‘看’……它在‘思考’……不……不是思考……是……是‘存在’本身在……在‘污染’……”

就在这一刻！

嗡——！！！

一声低沉到超越人类听觉极限、却又仿佛直接在灵魂深处炸开的恐怖嗡鸣席卷了整个昆仑巨阙！穹顶内壁那些用于支撑和能量传输的粗大合金管道瞬间绷紧！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环形平台上，所有未被固定的仪器设备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扫过，猛地飞起，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碎裂！

穹顶之外，那巨大的蓝色漩涡猛地向内收缩！紧接着，一道无法形容其色彩的、介于液态与气态之间的、闪烁着亿万冰冷光点的“光流”，如同一条从深渊中探出的、由星辰构成的巨蟒，猛地从漩涡中心喷涌而出！

它并非直线前进。它在虚空中扭曲、蜿蜒，所过之处，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剧烈荡漾！它无视了物理法则，无视了遥远的距离，以一种近乎“闪现”的方式，瞬间跨越了冰冷的天幕，狠狠地撞击在昆仑巨阙穹顶外壁之上！

轰——！！！

撞击无声！但整个昆仑巨阙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宇宙巨锤狠狠砸中！剧烈的震动让环形平台上的楚千山和研究员瞬间被抛飞！坚固无比的合金穹顶结构发出刺耳欲裂的恐怖哀鸣！撞击点处，那足以抵御小行星撞击的、掺杂了最新型纳米复合材料的超合金外壁，如同被强酸腐蚀的薄纸般瞬间熔融、汽化！一个直径超过百米的巨大破洞瞬间形成！

但破洞边缘并非熔融的金属红炽状态！而是覆盖着一层急速蔓延的、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冰晶？！那冰晶如同活物般疯狂生长、蔓延，吞噬着周围的金属结构，发出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咔”声！

更加恐怖的是，那道“光流”并未停止！它在贯穿穹顶外壁后，余势不减，如同一条贪婪的蓝色巨蟒，狠狠贯入昆仑巨阙的内部空间！

“光流”所过之处，空气瞬间被冻结成淡蓝色的冰晶粉末簌簌落下！下方冰冷的金属广场地面，被“光流”边缘擦过的区域，坚硬的合金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无声消失！留下边缘光滑、闪烁着诡异蓝光的巨大沟壑！沟壑深处，甚至能看到下方更深层的、如同城市废墟般的钢铁结构！

“光流”的核心，直指悬浮在中央的“天眼”量子阵列核心！

嗡——！！！

阵列核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垂死恒星般的刺目白光！环绕其运行的冰晶环带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撕扯得粉碎！阵列核心表面，那白金色的光芒疯狂闪烁、扭曲，试图抵抗那蓝色“光流”的侵蚀！两者接触的瞬间，爆发出无声却足以撕裂灵魂的能量风暴！无数道蓝白色的电弧在虚空中疯狂跳跃、炸裂！空间被扭曲成诡异的透镜状！

“不——！！！”楚千山目眦欲裂，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他眼睁睁看着那道冰冷的蓝色“光流”如同跗骨之蛆，缠绕、渗透进阵列核心那白金色的光芒之中！代表着人类智慧巅峰的量子阵列核心，正在被一种无法理解的、来自深空的冰冷存在……强行“污染”！

阵列核心的光芒开始剧烈地闪烁、变色！白金的光泽被迅速染上了一层不祥的、冰冷的幽蓝！核心内部，那代表着无数量子比特纠缠状态的、原本稳定有序的数据光流，瞬间变得狂暴、混乱！无数冰冷的蓝色数据碎片如同病毒般在光流中疯狂增殖、蔓延！

“核心……核心逻辑……遭受……未知……入侵……”监控AI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杂音，“防火墙……崩溃……量子态……被……强制……改写……警告……未知……协议……正在……加载……”

楚千山挣扎着爬起来，不顾一切地扑向环形平台边缘的控制台，手指在冰冷的界面上疯狂敲击，试图启动最后的物理隔离程序！但屏幕上只有一片刺眼的血红和疯狂跳动的错误代码！

“滚出去！从我的阵列里滚出去！”他咆哮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

就在他试图强行接入核心物理控制权限的瞬间——

嗡！！！

一股冰冷到极致、蕴含着无穷混乱信息的意识洪流，如同决堤的冰河，顺着阵列核心与楚千山脑波增强器的连接通道，狠狠冲入了他的大脑！

“呃啊啊啊啊——！！！”

楚千山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他整个人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般剧烈抽搐！双眼瞬间被一片冰冷的蔚蓝色光芒彻底占据！无数无法理解的、闪烁着蓝光的几何图形、符号、星图碎片在他眼前疯狂旋转、爆炸！一张巨大无匹的、由冰晶与火焰构成的、漠然俯瞰的无面巨口，在他意识的最深处缓缓张开，仿佛要将他整个灵魂都吞噬进去！

他看到了！在意识被彻底淹没前的最后一瞬，他看到了！

在那冰冷的蓝色意识洪流深处，在那张无面巨口的后方……是无数个……如同昆仑巨阙般渺小的……文明的……废墟！它们被冻结在永恒的蓝色冰晶之中，如同被钉在琥珀里的虫子！它们的挣扎、它们的辉煌、它们的绝望……都化作了那冰冷巨口咀嚼后残留的……星尘残渣！

而昆仑巨阙……只是下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楚千山的身体猛地僵直，然后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环形平台上。他的眼睛依旧圆睁着，瞳孔深处，只剩下那片冰冷、死寂、吞噬一切的……幽蓝。

穹顶中央，那曾经代表着人类希望的“天眼”量子阵列核心，此刻已彻底被幽蓝色的光芒覆盖。它不再稳定地悬浮，而是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冷的蓝色心脏，在虚空中缓慢而沉重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肉眼可见的、带着冰晶碎屑的蓝色能量涟漪，无声地扩散开来，侵蚀着周围的空间。

穹顶的巨大破洞之外，那占据了百分之二十天幕的深蓝巨构体，表面的涡流依旧在缓慢旋转，亿万只冰冷的“眼睛”漠然地注视着下方那渺小的、被它轻易贯穿的避难所。那巨大的蓝色漩涡深处，粘稠的液态蓝宝石物质缓缓翻涌，仿佛在酝酿着下一次……更加彻底的……收割。

昆仑巨阙内部，那被蓝色“光流”犁出的巨大沟壑边缘，光滑的金属切面上，几缕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脉动着的暗红色晶体，正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弥漫的、来自那深蓝巨构体的冰冷辐射……以及……下方更深层废墟中，那由刘啸血浸染的墙壁坐标深处传来的……混乱能量粒子流……无声地……生长、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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