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天机卦·命轨偏移

大周，皇都钦天监，观星塔顶。

塔高百丈，矗立于皇城心脏，俯瞰红尘万丈，亦是此界仰望天机最近之处。塔顶是一整块磨制的琉璃穹顶，星空触手可及。然今夜并非观星良时，厚重铅云低压，将整个帝京笼罩在压抑的湿闷中。

塔楼核心密室，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空气凝滞，带着经年累月香烛燃烧后的浓腻气息。室内无窗，唯一的亮光来自于地面上镶嵌的、按照周天星宿轨迹排布的七十一盏青铜古灯。灯芯燃着特制的秘蜡，火光摇曳不定，在光滑如镜的玄黑石壁上投下无数晃动的阴影，如同群魔乱舞。

密室中央，一方尺许见方、材质非金非玉、色泽暗哑深邃的九宫棋盘悬浮于半空。棋盘上并非棋路交错，而是密布着无数极其细微、如同活物般缓缓流动的玄奥符文。符文明灭闪烁，如同苍穹星海微缩其中，正是司掌王朝气运、窥探天机轨道的圣器——“周天玄机盘”。

一道身着繁复星纹紫袍的枯瘦身影，静静盘坐于棋盘之前。面容隐在一顶宽大兜帽的阴影下，唯有一双布满灰翳、仿佛失明却又仿佛能洞察万古枯荣的眼眸，穿透昏黄烛光，紧紧锁定着棋盘核心区域。

那里，代表着大周国祚本源的九条气运蟠龙，其中有三条正剧烈地扭曲、翻腾！龙影黯淡无光，其身上鳞甲正快速爬满象征衰败的黑灰色斑点！一股如同朽木般令人不祥的死寂气息，正顺着这三条气运之龙的连接脉络，向着整个棋盘缓慢弥漫！其源头的指向，隐约勾勒出十万大山深处、云雾笼罩的“医”字印记（代指医仙谷区域）！

而在棋盘的一角，代表着“秩序之刃”凌月阁力量枢纽（象征青锋此行任务）的幽紫小剑，此刻也震颤不休，剑身蒙上一层浑浊的血色雾霾，剑锋所指，却是盘面一片剧烈翻滚、无法被玄机盘彻底照亮的混沌漩涡区域！那漩涡深处，偶尔迸射出湮灭一切生机的纯粹黑暗光丝，以及……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却又坚韧如同星砂般的玄金光芒？

枯坐老者，正是钦天监首座，大周朝延请来的护国真人——天枢子。他布满褶皱的枯手悬停在棋盘上方，指尖缠绕着几缕淡如白烟的命线之气，正在缓慢而坚定地点向那附着在气运蟠龙身上的不祥死斑。每一次指尖落下，都带着牵动山河的重压，引动灯焰剧烈跳跃，试图将那些污秽死气剥离、磨灭。

剥离死气的过程极其缓慢而费力。天枢子那古井无波的灰眸深处，映照着蟠龙痛苦挣扎的虚影，嘴角紧抿成一条沉重的直线。这片附着在国运之上的瘟疫秽力，不仅凶厉顽强，其根源深处更是带着一丝令他这位洞察天机者都为之隐隐不安的古老气息，远非寻常邪祟！

就在他指尖命线之气即将触及第三条蟠龙身上最大一块死斑的核心时！

嗤！

一道微弱、近乎无形、却带着绝对冰冷与警告意味的灵识烙印，毫无征兆地刺穿虚空，直接印入天枢子的识海深处！烙印的形态，是一尊残缺的丹鼎！

天枢子悬停的手指猛地一僵！缠绕指尖的命线之气瞬间紊乱，几欲溃散！他灰翳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药王令？！残缺的鼎痕……是药王谷那位沉寂多年的星君示警？！对方竟不惜动用跨越无尽虚空的神念烙印直接干涉？！这盘面预示的死气瘟劫……难道……与药王一脉有染？！还是……仅仅因其觊觎此劫中隐藏的某种东西？

这突如其来的、来自仙界棋手毫不遮掩的警告，让天枢子心中警钟狂鸣！他掐算的指尖悬停在那片死斑之上，进退维谷！强行剥离？恐彻底激怒那隐藏在瘟劫背后的存在！放弃？国运衰败就在眼前！

就在天枢子心神剧震、权衡是否该硬抗这警告继续施为的刹那——

轰！！！

一道无声、却足以撼动规则层级的惊雷，仿佛直接在天枢子的灵台核心轰然炸响！并非来自现实，而是作用于他对命运长河的感知！

那高悬于众生命运之上的、象征着一切因果、宿命、轨迹的冥冥长河，竟在代表青锋（戊字营主星）和那片混沌漩涡（玄霄）相互纠缠的那一节点，毫无征兆地……断裂了！

并非轨迹偏移，而是彻底的断裂！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蛮横巨手从中生生掐断！青锋的命轨黯淡如同熄灭的烛火，而那片代表玄霄的混沌漩涡区域，命线崩碎之后，取而代之的并非虚无，而是一片彻底无法窥探、连周天玄机盘的辉光都无法穿透的绝对黑暗！但在那黑暗的边缘，极其短暂的一瞬，却有星星点点、仿佛带着某种不屈意志的玄金色光屑，如余烬般骤然亮起又迅速湮灭！

“噗——！”

天枢子如遭重锤猛击，干瘪的胸膛剧烈起伏！枯槁的身躯猛地一颤，悬在空中的手掌再也无法维持稳定，重重按在剧烈翻腾的玄机盘上！

噗嗤！

一大口暗金色的浓稠血液如同压抑了千年的火山，猛地从他口中狂喷而出！鲜血并非溅落，而是如同拥有生命般，化作无数带着灰烬碎片的血雾，瞬间喷洒在剧烈震荡的周天玄机盘之上！

嗤啦——！！！

刺耳的异响声中！盘面上那三条象征着大周国祚的气运蟠龙如同被烈焰灼烧的枯枝，发出了无声的悲鸣！附着其上的黑灰死斑非但没有被削弱，反而在这充满天机反噬气息的血雾侵染下，如同获得了恶毒的滋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扩散、侵染！更多的龙鳞蒙上灰败！甚至连带着整个棋盘的光芒都骤然黯淡了数分！

而那枚由药王星君神念烙印所化的残缺丹鼎虚影，也在血雾喷洒、盘面遭受重创的一瞬，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似乎也被这天机反噬的意外波及，烙印的光芒都黯淡了一丝。

噗通！

天枢子再也无力支撑，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精气神，轰然瘫倒在那冰冷的玄黑石地板上。兜帽滑落，露出一张苍老枯槁、此刻却透着死灰与极度惊骇的面孔。更多的暗金色血液从他七窍中不受控制地缓缓淌出，在他身下的地板上蜿蜒出诡异的图案。

他的目光失焦地望着剧烈波动后渐渐稳定、却比之前更加灰暗污秽的玄机盘面，那双仿佛能窥破天机的灰翳双眸中，此刻只有一片混乱和难以置信的茫然。

命轨……断裂了？！被强行抹除？！

那混沌漩涡中的存在……竟然如此蛮横？！直接以无可匹敌的力量斩断了天机窥探的轨迹？！甚至……连带戊字营主星青锋的命数都卷入其中，一同熄灭在那片黑暗里？！

那黑暗中一闪而逝的玄金微光……又是什么？竟带着一丝……天道权柄的气息？虽微弱，却不容置疑！

更糟糕的是，自己情急之下的那一口蕴含命轮反噬的天机之血……非但没能挽回局面，反而如同火上浇油，加速了瘟劫对国运的侵蚀！天机……彻底混乱了！

“祸……祸事……”天枢子失神的嘴唇翕动，发出如同风箱漏气般嘶哑的声音，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死气，“混沌之眼……非人力可控……天道……亦有隙……药王……棋差……半……着……” 最后一个字没能说完，他双眼一翻，彻底昏死过去，只有微弱的呼吸，如同枯叶在寒风中摇曳。

密室中，灯火疯狂摇曳，映照着污秽的盘面和地上流淌的暗金血液，阴森如同鬼蜮。大周未来的命运星图，在钦天监的最高点，蒙上了一层前所未有的阴霾。

与此同时，在隔绝了天机窥探的医仙谷深处、那处被巨大骨树根须笼罩的地穴中。

嘶嘶……

干瘪如枯木般盘坐在巨大狰狞树瘤上的老妪，身体猛地一震！数条连接着她脊背、此刻正贪婪吸收着谷中瘟疫死气以及刚刚从药庐区收割来的新鲜生灵气血的惨白根须剧烈地痉挛起来！

她那张被黑血覆盖的枯脸扭曲着，原本因神魂受创而浑浊痛苦的眼眸深处，骤然亮起两点冰冷、惊疑、却又带着一丝极致贪婪的诡异光芒！

就在刚刚！她通过“生魂铸桥”链接、如同自己眼目般监视着整个医仙谷瘟疫气机的感知中，清晰地“看到”了一幕！

——破败药庐中，那个身怀玉佩的女人强行引动的“往生符”爆裂后的残余区域！那混乱残念风暴刚刚平息的地方！

——原本应该被她的死气彻底湮灭、或者被堕仙之躯彻底反噬的女人身上！

一点极其微弱、却带着无法言喻的玄奥古韵的玄金色符文碎影！如同被风吹散的萤火残烬，竟从那女人几乎死寂的眉心处悄然飘散出来！

那符文碎影虽然微小，其蕴含的法则碎片却浩如烟海！虽然支离破碎，但其本质气息之高远、之纯粹、之古老……竟隐隐让她炼化在根须内部的、那一缕曾属于药王星君赐下的残缺丹道神则碎片……都为之颤抖！

这是……？

老妪浑浊却精光暴射的眼中瞬间被极致的贪婪和难以置信填满！

天道符箓？！崩碎残留的余烬？！

一个凡人？！一个差点被她随手捏死的蝼蚁？！怎么会有崩碎的天道符文残迹烙印在神魂深处？！难道……她和传说中那些早已湮灭在岁月里的“代天巡狩”存在有关？！

不可能！

但这气息做不得假！那股凌驾于万道之上、主宰沉浮的权柄余韵……即便是残留的碎片，也让她体内的邪法根基都发出了饥饿的咆哮！若能得到这丝残骸……

贪婪瞬间压倒了惊疑！

老妪枯槁的身体因激动而微颤，眼中黑血滴淌的速度都加快了几分！原本打算稍作喘息稳固根基的计划被彻底抛诸脑后！

“呵……呵……天……不灭我！”她发出如同夜枭啼叫般的诡异笑声，干瘪的嘴唇无声开合，一道道比之前更加恶毒、更具穿透力的意念波纹顺着那万千惨白根须疯狂蔓延出去！传向谷中每一个角落，传向外围那些疯狂撕咬传播着石瘟的“血变尸”！

“全力……搜索那破屋方圆百丈……那个女人……活要见人……死……给我把每一寸血肉都带回来！”

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到那缕符箓残烬！

而就在老妪疯狂下令搜寻的同时，药王谷最深处、那被强行切割开来的幽暗鼎腹空间内。

咕嘟…咕嘟…

粘稠的药液如同血浆般翻滚着，巨大的丹鼎表面上，那道由内而外凸起的清晰人影轮廓，再次剧烈地扭动起来！

这一次的动静远超以往！整尊青铜古鼎都在嗡嗡震鸣！鼎壁上无数细小的符文明灭如狂！那人影的五官轮廓仿佛想要撕开鼎壁挣扎而出！一股狂暴、焦急、混杂着难以置信和一丝被愚弄的狂怒情绪波动，如同实质的风暴般在鼎腹空间内肆虐！

就在刚刚！他与天枢子的神念烙印一同“看到”了玄机盘上那命轨的崩断！也“感应”到了那黑暗中一闪即逝、带着微弱天道气息的玄金光屑！

命轨断了？！彻底跳出所有既定的棋路？！那混沌炉鼎……居然拥有强行斩断天机枷锁的力量？！！还有那缕该死的玄金微光……药王星君意识碎片（即鼎中身影）瞬间明白，那绝不属于堕仙之躯！那是外力！是那个携带玉佩的女人在绝境中引爆的那张诡异符咒的残留？！那符咒……竟能引动天道权柄之力？！

完了！全完了！天枢子的天机之血污染了国运盘！反而助长了瘟劫！他精心布置，借国运之手剥离瘟秽、削弱混沌炉鼎的计划彻底破产！那具耗费无数心血的完美炉鼎（玄霄），不但没有被顺利催化成真正的混沌之种，反而因命轨断链，彻底沦为了连天道都无法窥探的绝对变数？！

一个力量远超预期、可能隐藏着天道秘力干扰、又彻底脱离所有推算和掌控的混沌炉鼎！

失控！前所未有的大失控！

“吼——！”

鼎腹内终于爆发出一声无声的、却震荡着整个空间的灵魂咆哮！

不能再等了！必须在那个疯子女人惹出更大祸事之前！在炉鼎内残留的生死蛊被天道残力彻底抹去之前！立刻！启动最后也是最疯狂的那步暗棋——强行引动炉鼎体内沉寂的药引核心，点燃最后的焚种之焰！

哪怕付出让这完美炉鼎彻底炸毁！也要在他完全成长、真正成为混沌之心前……强行抽取那缕最初的本源雏形！至少要……拿到那份“混沌种子”！

原来你也曾坠落凡尘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