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是温的。
我躺在冰冷的泥水里,闻着铁锈味,喉咙里泛起腥甜。暴雨砸在脸上像鞭子抽打,远处雷声轰鸣,却盖不住那道声音——低沉、沙哑,仿佛从地底传来:
“你可甘心?”
我动不了手指,连眨眼睛都费劲。视线模糊中,看见一双军靴站在我面前。那是他,周淮安。前世我死前最后一眼看到的男人。
“救……”我想喊,可嗓子被血堵住。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转身走了。背影笔直如松,走得毫不犹豫。
雨更大了。
我闭上眼,意识一点点被抽离,最后听见的是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不甘,就回去。”
再睁眼时,我坐在槐树下,红嫁衣裹在身上,烫得像团火。
耳边嘈杂声此起彼伏。
“啧,林家那个拖油瓶也能当军嫂?”
“听说男方是个军官,真是瞎了眼。”
“等着瞧吧,这日子肯定长不了。”
我猛地吸气,空气里混着槐花香和柴火味。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刺得我眯起眼。这不是梦。
我真的回来了。
成婚当天。
“新娘子怎么发愣?”有人推了我一下。
我转头,看见赵春梅皱着眉站在旁边,手里端着一碗红糖水。
“快喝了吧,等会儿拜堂。”她语气不耐,“人家军官难得回来一趟,别耽误时辰。”
我接过碗,手有点抖。
前世,就是这一天,我成了周淮安的妻子,也成了全村人议论的对象。守活寡五年,被婆家欺负,最后还被渣男骗去山崖——
“秀禾!”赵春梅突然提高声音,“你还喝不喝?”
我猛地抬头,盯着她浑浊的眼睛。
她不是恶婆婆,她是我的突破口。
我一口饮尽红糖水,把空碗递还给她:“谢谢妈。”
她愣了一下,狐疑地看了我几秒,转身走了。
我站起身,红嫁衣垂落脚边,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我要改命。
堂前站着一个男人。
军装笔挺,肩章鲜明,背对我立在香案前。他很高,脊背绷得笔直,像一杆枪。
周淮安。
前世我只见过他两次。第一次是在婚礼上,他沉默得像块石头;第二次是在医院,我跪在他病床前哭到昏厥,而他一句话都没留下。
此刻他转过身来。
我呼吸一滞。
他的脸比记忆里更冷,眉眼锋利,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过来。
“林秀禾。”他开口,声音低沉,“你还要站多久?”
我上前两步,站到他身边。
“周同志。”我看着他胸前的军功章,轻声道,“我们拜堂吧。”
他没应声,只是微微点头。
香案前,红烛燃起,烟雾缭绕。
我偷偷瞄了他一眼。
他神情平静,像是在完成一项任务。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难道……他还是不喜欢我?
拜完堂后,人群散去,只剩我和他并排坐在新房里。
他没说话,也没看我。
我试探着开口:“周同志,你这次回来,待几天?”
他终于侧头看我一眼:“三天。”
“那……你明天能陪我去趟镇上吗?我想买点东西。”
他沉默了几秒,淡淡道:“我没空。”
我攥紧掌心,指甲掐进肉里。
前世,他也是这样,来三天,走三年。
但这一世,我不再是任人摆布的林秀禾。
我缓缓开口:“我知道你不想娶我。”
他眉头微皱。
“但我也不想嫁给一个陌生人。”我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如果你觉得这段婚姻只是个任务,那我可以配合你演到底。但如果你愿意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证明给你看,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
他盯着我,目光深不见底。
良久,他低声说了句:“你变了。”
我没有回答。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恭喜呀,秀禾妹妹。”林美兰掀开帘子进来,脸上挂着笑,眼角却带着几分讥讽,“没想到你能嫁个军官,真是好运。”
我站起身,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她穿着素色碎花裙,妆容精致,依旧是记忆中那副温柔贤淑的模样。
可我知道,她笑得越甜,毒牙就越锋利。
“堂姐今天辛苦了。”我走上前,假装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多谢你帮我张罗婚礼。”
她手腕一抖,笑意僵了一瞬。
“一家人嘛,客气什么。”她声音柔柔的,“对了,听说你打算在村里搞什么直播带货?”
“有这个想法。”我点头。
“哎呀,你太天真了。”她轻叹一声,“咱这种小山村,谁会信你一个村姑说的话?”
“试试看。”我微笑,“说不定,真有人信。”
她眼神闪过一丝阴霾。
“那你加油。”她拍拍我的肩,“希望你过得比我好。”
我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她疼得皱眉,却强撑笑容。
“堂姐的手,真凉。”我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记得早点回家,夜路走多了,小心摔跤。”
她脸色骤变。
我松开手,笑着退后一步。
她咬了咬唇,勉强扯出个笑容:“秀禾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她转身离去,脚步急促。
我望着她的背影,心里一片清明。
林美兰,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你害我。
夜幕降临,我独自坐在院中,望着满天星斗。
掌心忽然传来一阵刺痛。
低头一看,一道淡淡的血色纹路浮现在皮肤上,像是某种印记。
我怔住了。
刚才在槐树下醒来时,它就已经存在,只是我一直没注意。
那道声音……
“不甘,就回去。”
是谁?为什么要让我重生?
远处忽然闪过一道红光。
我猛地抬头。
槐树方向,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
风掠过耳畔,带来一股诡异的气息。
我站起身,心跳加快。
这一世,不只是改命那么简单。
还有人在暗处,注视着我。
而我,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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