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弦里的旧坐

我抱着停止运作的机械体站在音乐门口，机油她颈部接缝处渗出，在白色衬衫上晕一片蓝黑色的痕迹。第七根琴弦的坐标在脑海里闪烁，像十年前物理课上永远算不对的电路图。

推门的瞬间，铁铰链发出垂死般的呻吟。阳光从百叶窗缝隙斜切进来，悬浮的在光中缓慢旋转。三角钢琴的漆已经斑驳，琴盖内壁密密麻麻刻"XX到此一"的涂鸦。有个特别深的刻痕里塞着半片干枯的茉莉花瓣，和我口袋里瓣同样泛着陈旧的淡金色。

"根..."

低音区的琴弦比其他六根粗一倍。指腹刚触到冰冷的金属，整架钢琴突然发出诡异的共鸣。最粗的那根弦在震动，频率让后槽牙发酸。当掀开琴弦下方松动的枫木面板时，霉混着茉莉香扑面而来。

违纪单平整得像是昨天才放进去的。

纸张边缘有被反复抚平的痕迹，我的名字上方那片空白刺得眼睛发疼。翻到背面时，阳光正好照在那行洇开的字迹上——"等你来取"四个字的末尾，有个明显的圆形压痕。

袖口蹭过纸面的刹那，左手无名指突然传来幻痛。十年前早读课，林初夏的钢笔掉在我课边。弯腰去捡时，她小指上的银戒指在我手背留下过同样的压痕。

"这是她左手的..."

琴箱深处传来咔嗒轻响。暗格弹开的瞬间，十几片茉莉干花像受惊的蝴蝶散飞起。半页日记粘在发黄的樟木上，力透纸背的笔迹在"3月17日教务会议"后面戛然而止，撕裂缝隙里嵌着半枚指纹机械体的金属手指突然滑落，砸在琴键上。F大调的和弦惊醒了角落里沉睡的灰尘。那些落的茉莉花瓣在夕照中旋转，有几片恰好拼在日记残缺的边缘。

经纬度坐标在木纹上浮现时，最后一瓣花飘进我掌心对着光能看到背面针尖刻出的字迹："教师3-15/带锁日记本钥匙在欧姆定律》第107页"。

钢琴突然自己合上了琴盖。轰响中，违纪单从指间滑落飘向堆满乐谱架的角落。那里有本覆满的《音乐理论基础》，扉页上用蓝黑写着："声波固体中的传播速度最快——林初夏 2009.3.16。

机械体的散热系统发出最后一声鸣。机油从她指缝滴落，在琴凳上汇成三组数字：19:30、3-15、107夕阳突然穿过云层，那滩机油反射的光正好照在违纪单背面——洇泪痕里藏着极的铅笔印记："...提前回来是因为张主任说看见江在办公室..."

走廊传来脚步声。不是十年前那种迟疑的轻响，而是皮鞋跟敲击水磨石的动静。我把花瓣塞进胸前的口袋，金属领带夹突然发，烫得像是要烙进皮肉里。皮鞋声在门外停，钥匙串的金属碰撞声让我条件反射地绷了后背领带夹烫得皮肤发疼，我摸到内侧刻着的"LCX-5"——那是十年前她没收我手机时，我在维修单上偷偷加上的编号。

"江老师？"门把手转动的声音里混着教务处张主任标志咳嗽，"这么晚还来音乐教室？"

我迅速用乐谱盖住琴凳上的油渍，机械体残留的机油正顺着凳腿往下淌，在夕阳里拉出三道细长的影子。19:30、3-15、107这些数字在木地板上投出跳动的光斑。

"校庆节目彩排。"我转身时故意碰《音乐理论基础》，泛黄的书页哗啦啦翻到第107页，半枚黄铜钥匙从欧姆定律的公式间滑出来。

张主任的眼镜片反着光："林老师当年也总在这儿备课。"他捡起钥匙，指腹蹭过钥匙齿痕时突然僵住——那上面还沾着半片茉莉花瓣的碎末。

走廊尽头的挂钟开始报时，机械体的散热器突然发出最后一声嗡鸣。19:30整，3教学楼15层办公室的灯准时亮起，像十年前每个我假装问问题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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