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三清殿“偷心造”斗拱核心构件的成功,像一剂强心针,短暂地驱散了笼罩在两人心头的紧迫阴云。地脉图的秘密、破坏者的威胁虽然依旧沉重,但至少证明了一点:他们有能力加固那些关键的“榫头”,延缓甚至阻止防御系统的崩坏。
然而,楚明夷为此付出的代价,却让周砚白的心悬了起来。
那天在三清殿,楚明夷瞬间体温骤降、面无血色、摇摇欲坠的惊险一幕,如同烙印般刻在周砚白脑海里。那杯紧急灌下去的姜茶和裹紧的外套,虽然暂时将人从失温边缘拉了回来,但楚明夷事后持续的低温和长时间的虚弱,都昭示着这次反噬的严重程度远超以往。
“听松别院”的书房里,灯光调得很暗。周砚白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面是不断滚动的低温症病理资料和中医温阳驱寒的方剂,旁边摊开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录着各种药材名和剂量。他眉头紧锁,指尖烦躁地敲击着桌面。楚明夷被他强行从楚氏工坊“押”了过来,此刻正裹着厚厚的毛毯,蜷在书房那张宽大的皮沙发里,脸色依旧透着不健康的苍白,嘴唇也缺乏血色,像一尊易碎的琉璃人偶。
“把这个喝了。” 周砚白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汁走过来,浓郁苦涩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这是周砚白根据查阅的资料和老中医的建议,临时配的驱寒温补方子。
楚明夷皱了皱眉,但还是顺从地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喝着。苦涩的味道让胃里一阵翻腾,但一股暖意也随着药汁缓缓流入四肢百骸,驱散着骨髓深处残留的寒意。“没那么严重,”楚明夷声音有些沙哑,试图宽慰,“老毛病了,休息几天就好。”
“老毛病?” 周砚白声音沉了下去,带着明显的不悦和一丝后怕,“上次在戏台废墟,你只是脸色发白。这次在三清殿,你差点从梯子上栽下来!整个人冰得像块石头!” 周砚白回想起当时抱住楚明夷的感觉,那刺骨的冰冷透过衣物直抵心脏,让他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读取那些‘记忆’,对你的消耗到底有多大?”
楚明夷沉默了一下,长睫低垂,掩去眸中的复杂情绪:“……看‘它’承载了什么。年代、事件、情绪……越强烈、越混乱,反噬就越重。” 楚明夷摩挲着左手烧伤的旧疤,那里在阴冷和虚弱时,总带着隐隐的钝痛。“三清殿那组‘偷心造’,是藻井的核心,承受了数百年香火祈愿和结构应力的双重‘重量’,像……一个被压缩到极致的记忆漩涡。”
周砚白看着楚明夷苍白脆弱的侧脸,心头那股沉甸甸的责任感和保护欲越发强烈。他不能再让楚明夷这样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危险的能力反噬之下。“这几天你哪里也不准去,就在这好好休养。” 周砚白语气强硬,不容置喙,“工坊那边我会盯着,有什么需要修复的小件,我让人送过来。”
接下来的两天,楚明夷被周砚白近乎严苛地“圈养”在听松别院。三餐药膳不断,姜茶随时备着,厚重的毛毯几乎成了他的第二层皮肤。周砚白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会议,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远程处理工作,目光却时不时飘向沙发上那个安静的身影,确认楚明夷的状态。
楚明夷的体温一直徘徊在低温边缘,精神也恹恹的。大多数时候,他都裹着毯子看书,或者对着周砚白找来的、需要修复的小件木雕练手,动作比平时慢了许多,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虚弱感。周砚白则养成了一个习惯:每隔一两个小时,就会很自然地伸手探一下楚明夷的额头或颈侧,确认温度。那微凉细腻的皮肤触感,成了周砚白心头一份沉甸甸的牵挂。
第三天傍晚,周砚白临时被一个紧急视频会议绊住。会议冗长而枯燥,等终于结束,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走出书房时,外面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
客厅里一片寂静,只亮着一盏落地灯。楚明夷依旧蜷在沙发里,但姿势有些别扭,毛毯滑落了一半在地上。面前摊开着一本厚重的明代《营造法式》图册,旁边散落着几块小巧的榫卯练习件。
“明夷?” 周砚白轻声唤道,没有回应。
周砚白心头一紧,快步走过去。只见楚明夷双目紧闭,长睫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浓重的阴影,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忍受某种不适。周砚白立刻伸手探向楚明夷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寒!比前两天任何时候都要冷!
“楚明夷!” 周砚白提高了音量,用力摇了摇他的肩膀。
楚明夷毫无反应,身体软绵绵的,呼吸微弱而急促,冰冷得吓人。过度使用能力读取三清殿沉重记忆积累的暗伤,在看似平静的休养中终于突破了临界点,彻底爆发了!
恐惧瞬间攫住了周砚白的心脏!他一把将滑落的毛毯扯过来紧紧裹住楚明夷,又迅速将客厅的空调暖气开到最大。周砚白冲到厨房,以最快的速度热好姜茶,试图给灌下去,但楚明夷牙关紧闭,滚烫的液体根本喂不进去,顺着唇角流下,浸湿了衣襟。
“该死!” 周砚白低咒一声,看着怀里人越来越低的体温和失去血色的脸,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送医院?最近的县医院也要四十分钟车程,楚明夷这状态根本撑不住!常规的保暖手段在急剧失温面前杯水车薪!
怎么办?!
电光火石间,一个最原始也最直接的方法闯入周砚白的脑海——体温传递!
没有半分犹豫!周砚白一把扯开自己身上保暖的家居服,露出精壮的上身。小心翼翼地将裹在厚毯里的楚明夷抱起来,快步走进卧室。周砚白将楚明夷放在床上,迅速解开对方冰冷的外衣,只留下贴身的薄衫。然后,掀开被子,自己也躺了进去,将冰冷得如同冰块的楚明夷紧紧、紧紧地拥入怀中!肌肤相贴!
周砚白滚烫的胸膛紧贴着楚明夷冰冷刺骨的后背,有力的手臂将他整个人牢牢圈在自己怀里,双腿也缠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最大面积地包裹住对方,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人形暖炉”。周砚白将下巴抵在楚明夷冰凉的头顶,不断低声呼唤:“明夷!醒醒!撑住!楚明夷!”
怀中的人依旧冰冷僵硬,毫无反应。周砚白只能更紧地抱住楚明夷,将自己灼热的体温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楚明夷微弱的心跳和呼吸,每一次细微的起伏都牵动着他的神经。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周砚白的心跳得又快又重,一半是焦急,一半是恐惧。他不断摩擦着楚明夷冰冷的胳膊和后背,试图加速热量的传递,口中不停地低声说着话,内容混乱,有命令,有恳求,更多的是无意义的安抚。
“别睡……听见没有……”
“快暖和起来……”
“我在这里……”
“坚持住……”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冰冷僵硬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反应。楚明夷无意识地发出一声细微的呻吟,身体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仿佛冻僵的蝴蝶试图扇动翅膀。紧接着,周砚白感觉到紧贴着自己胸膛的那片冰冷皮肤,似乎……有了一点点极其细微的回暖迹象?
周砚白精神一振,更加不敢松懈,双臂收得更紧,用自己的体温持续烘烤着怀中这块“寒冰”。周砚白感觉到楚明夷的呼吸似乎比刚才深了一点,微弱的心跳也似乎有力了一点点。
又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楚明夷冰凉的手指终于蜷缩了一下,轻轻抓住了周砚白环在他腰侧的手臂。他的睫毛剧烈地颤动起来,仿佛挣扎着要摆脱沉重的黑暗。
“……冷……” 一个极其微弱、带着气音的单字,从楚明夷苍白的唇间逸出。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周砚白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重重地落回实处!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狂喜涌上心头,几乎让他眼眶发热。周砚白低下头,用脸颊蹭了蹭楚明夷依旧冰凉但已不再死寂的额头,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知道冷就好……别怕,我在。”
他保持着紧密相拥的姿势,像守护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再也不敢松开半分。卧室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呼吸声,以及体温在寒冷与温暖之间无声的角力与交融。窗外,夜色深沉,而听松别院这方寸之地,正进行着一场用生命温度对抗冰冷反噬的无声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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