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八的清晨,我呵出的白气在玻璃窗上凝成霜花。手指无意识地在霜花上画了个橘子,正好框住楼下那个熟悉的身影——陈净穿着深蓝色羽绒服,手里捧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在积雪的校园里踩出一串脚印。
"别看了,眼珠子都要掉出去了。"林柚把一杯热豆浆塞进我手里,"听说陈教授放话要严查这届艺术节评审,你..."
豆浆的热气模糊了我的视线:"我知道。"
参赛作品已经交上去一周,附中的初审结果今天公布。我摩挲着杯沿,突然发现杯底沉着个橘子形状的糯米糍。
"不是我放的。"林柚眨眨眼,"刚才陈净托周予安送来的,说是...呃..."她掏出手机看了眼,"'寒冷环境下补充维生素C有助于提高色彩辨识度'。"
我差点被呛到。窗外,那个蓝色的身影突然停下脚步,仰头看向美术室的窗口。今冬第一场雪落在他睫毛上,像星星的碎屑。我们对视了一秒,他迅速低下头快步走开,却在拐角处撞上了抱着巨型礼盒的周予安。
"喂!艺术节评选结果出来了!"周予安的大嗓门穿透寒风,"染染你猜怎么着——"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手指在窗上的橘子图案旁画了颗五角星。
"——初审前十名要参加现场创作!就在大礼堂!"周予安挥舞着一张名单,"你俩都入围了!"
豆浆杯"咚"地掉在地上。我冲到窗前,正好看见陈净手忙脚乱地去接那个摔落的礼盒。包装纸散开,露出一角画具——是我心心念念的那套进口水彩,颜料管上还细心地贴了色号标签。
雪花突然变得密集。等我擦干净玻璃,楼下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雪地上并排的两串脚印,一串大而稳,一串小而乱,延伸向礼堂方向。
大礼堂里暖气开得很足。我搓了搓冻僵的手指,看向舞台另一侧的陈净。他作为学生评委代表,正襟危坐在评委席最边上,白毛衣外搭着深蓝色校服外套,看起来比平时柔和许多。陈教授就坐在他旁边,盘起的发髻一丝不苟,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
"现场创作主题是——"教导主任拆开信封,"《希望》。"
我倒吸一口冷气。这恰好是我最不擅长的抽象题材。调色盘上的颜料突然变得陌生,笔刷在手中重若千钧。余光瞥见其他选手已经开始创作,我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还剩半小时。"主任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就在这时,一束阳光突然穿透云层,从礼堂天窗斜斜地照进来。陈净调整了下坐姿,他面前的评委牌反射出一道光线,正落在我调色盘的钴蓝色颜料上,映出一小片晶莹的蓝。
我猛地抬头,对上他镜片后鼓励的目光。陈教授正在和旁边评委交谈,没注意到儿子的小动作。陈净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看口型是:"你见过。"
我忽然想起那个雨天,他在香樟树下护住一本书的样子。阳光穿透雨云的瞬间,整个世界都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
笔尖突然有了生命。我调出记忆中的颜色,开始描绘希望的样子——它像穿透阴霾的第一缕阳光,像少年被雨水打湿的睫毛,像某个雪天里,不期而遇的温暖。
"时间到!"
我放下画笔,发现掌心全是汗。陈净的目光落在我画上,镜片反射着阳光,看不清表情。陈教授拿起我的画作仔细端详,眉头越皱越紧。
"这幅..."她推了推眼镜,"光的处理很特别。"
礼堂突然安静下来。我的心脏跳得发疼,看见陈净的手指悄悄攥紧了评委桌边缘。
"像是真正理解希望的本质。"陈教授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微笑,"冠军。"
掌声如雷般响起。我呆立在舞台上,看见陈净悄悄比了个"V"字,又在母亲转头时迅速恢复成标准的评委坐姿。
颁奖结束后,雪已经停了。我抱着奖状走出礼堂,发现台阶上放着一个系着橘子色绳结的盒子。打开是那套水彩,最上面那管钴蓝色颜料上贴着小纸条:【观测结论:你笔下的希望,比数学公式定义的更生动】
远处传来脚步声。陈净站在十米开外的香樟树下,积雪压弯了枝头。我们隔着融雪的雾气对视,谁都没有向前一步。他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一条消息跳出来:【谢谢你的光】后面跟着个手绘的橘子表情。
阳光将他孤单的影子拉得很长。我看见他低头打字,然后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不是我的光,是你眼里的光。观测者只是记录而已。】
枝头的积雪突然簌簌落下。我们一个站在光里,一个站在树荫下,中间隔着的仿佛不止是十米距离,还有无数个欲言又止的瞬间。
吴冠中说过:"艺术是自然形成的,时代一定会有真诚的挽留和无情的淘汰。"
而此刻,这个雪后初晴的蓝色身影,成了我所有调色盘都无法调配出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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